卷一六二 梁紀十八
屠維大荒落(己巳 ),一年。
高祖武皇帝太清三年(己巳,公元五四九年)
春,正月,丁巳朔,柳仲禮自新亭徙營大桁。會大霧,韋粲軍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過半,立柵未合,侯景望見之,亟帥銳卒攻粲。粲使軍主鄭逸逆擊之,命劉叔胤以舟師截其後,叔胤畏懦不敢進,逸遂敗。景乘勝入粲營,左右牽粲避賊,粲不動,叱子弟力戰,遂與子尼及三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死,親戚死者數百人。仲禮方食,投箸被甲,與其麾下百騎馳往救之,與景戰於青塘,大破之,斬首數百級,沈淮水死者千餘人。仲禮矟將及景,而賊將支伯仁自後斫仲禮中肩,馬陷于淖,賊聚矟刺之,騎將郭山石救之,得免。仲禮被重瘡,會稽人惠臶吮瘡斷血,故得不死。自是景不敢復濟南岸,仲禮亦氣索,不復言戰矣。
邵陵王綸復收散卒,與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新淦公大成等自東道並至;庚申,列營于桁南,亦推柳仲禮為大都督。大連,大臨之弟也。
朝野以侯景之禍共尤朱异,异慙憤發疾,庚申,卒。故事,尚書官不以為贈。上痛惜异,特贈尚書右僕射。
甲子,湘東世子方等及王僧辯軍至。
戊辰,封山侯正表以北徐州降東魏,東魏徐州刺史高歸彥遣兵赴之。歸彥,歡之族弟也。
己巳,太子遷居永福省。高州刺史李遷仕、天門太守樊文皎將援兵萬餘人至城下。臺城與援軍信命久絕,有羊車兒獻策,作紙鴟,繫以長繩,寫敕於內,放以從風,冀達衆軍,題云:「得鴟送援軍,賞銀百兩。」太子自出太極殿前乘西北風縱之,賊怪之,以為厭勝,射而下之。援軍募人能入城送啟者,鄱陽世子嗣左右李朗請先受鞭,詐為得罪,叛投賊,因得入城,城中方知援兵四集,舉城鼓譟。上以朗為直閤將軍,賜金遣之。朗緣鍾山之後,宵行晝伏,積日乃達。
癸未,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確、莊鐵、羊鴉仁、柳敬禮、李遷仕、樊文皎將兵度淮,攻東府前柵,焚之;侯景退。衆軍營於青溪之東,遷仕、文皎帥銳卒五千獨進深入,所向摧靡。至菰首橋東,景將宋子仙伏兵擊之,文皎戰死,遷仕遁還。敬禮,仲禮之弟也。
仲禮神情傲狠,陵蔑諸將,邵陵王綸每日執鞭至門,亦移時弗見,由是與綸及臨城公大連深相仇怨。大連又與永安侯確有隙,諸軍互相猜阻,莫有戰心。援軍初至,建康士民扶老攜幼以候之,纔過淮,卽縱兵剽掠。由是士民失望,賊中有謀應官軍者,聞之,亦止。
王顯貴以壽陽降東魏。
臨賀王記室吳郡顧野王起兵討侯景,二月,己丑,引兵來至。初,臺城之閉也,公卿以食為念,男女貴賤並出負米,得四十萬斛,收諸府藏錢帛五十萬億,並聚德陽堂,而不備薪芻、魚鹽。至是,壞尚書省為薪。撤薦,剉以飼馬,薦盡,又食以飯。軍士無膎,或煑鎧、熏鼠、捕雀而食之。御甘露廚有乾苔,味酸鹹,分給戰士。軍人屠馬於殿省間,雜以人肉,食者必病。侯景衆亦飢,抄掠無所獲;東城有米,可支一年,援軍斷其路。又聞荊州兵將至,景甚患之。王偉曰:「今臺城不可猝拔,援兵日盛,吾軍乏食,若偽且求和以緩其勢,東城之米,足支一年,因求和之際,運米入石頭,援軍必不得動,然後休士息馬,繕脩器械,伺其懈怠擊之,一舉可取也。」景從之,遣其將任約、于子悅至城下,拜表求和,乞復先鎮。太子以城中窮困,白上,請許之。上怒曰:「和不如死!」太子固請曰:「侯景圍逼已久,援軍相仗不戰,宜且許其和,更為後圖。」上遲回久之,乃曰:「汝自圖之,勿令取笑千載。」遂報許之。景乞割江右四州之地,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濟江。中領軍傅岐固爭曰:「豈有賊舉兵圍宮闕而更與之和乎!此特欲卻援軍耳。戎狄獸心,必不可信。且宣城嫡嗣之重,國命所繫,豈可為質!」上乃以大器之弟石城公大款為侍中,出質於景。又敕諸軍不得復進,下詔曰:「善兵不戰,止戈為武。可以景為大丞相,都督江西四州諸軍事,豫州牧、河南王如故。」己亥,設壇於西華門外,遣僕射王克、上甲侯韶、吏部郎蕭瑳與于子悅、任約、王偉登壇共盟。太子詹事柳津出西華門,景出柵門,遙相對,更殺牲歃血為盟。旣盟,而景長圍不解,專脩鎧仗,託云「無船,不得卽發」,又云「恐南軍見躡」,遣石城公還臺,求宣城王出送;邀求稍廣,了無去志。太子知其詐言,猶羈縻不絕。韶,懿之孫也。
庚子,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前青 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衆合三萬,至于馬卬洲,景慮其自白下而上,啟云:「請北軍聚還南岸,不爾,妨臣濟江。」太子卽勒會理自白下城移軍江潭苑。退,恢之子也。
辛丑,以邵陵王綸為司空,鄱陽王範為征北將軍,柳仲禮為侍中、尚書右僕射。景以于子悅、任約、傅士悊皆為儀同三司,夏侯譒為豫州刺史,董紹先為東徐州刺史,徐思玉為北徐州刺史,王偉為散騎常侍。上以偉為侍中。
乙卯,景又啟曰:「適有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壽陽、鍾離,臣今無所投足,求借廣陵并譙州,俟得壽陽,卽奉還朝廷。」又云:「援軍旣在南岸,須於京口渡江。」太子並答許之。
癸卯,大赦。
庚戌,景又啟曰:「永安侯確、直閤趙威方頻隔柵見詬云:『天子自與汝盟,我終當破汝。』乞召侯及威方入,卽當引路。」上遣吏部尚書張綰召確,辛亥,以確為廣州刺史,威方為盱眙太守。確累啟固辭,不入,上不許。確先遣威方入城,因欲南奔。邵陵王綸泣謂確曰:「圍城旣久,聖上憂危,臣子之情,切於湯火,故欲且盟而遣之,更申後計。成命已決,何得拒違!」時臺使周石珍、東宮主書左法生在綸所,確謂之曰:「侯景雖云欲去而不解長圍,意可見也。今召僕入城,何益於事!」石珍曰:「敕旨如此,郎那得辭!」確意尚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為我斬之!持其首去!」伯超揮刃眄確曰:「伯超識君侯,刀不識也!」確乃流涕入城。
上常蔬食,及圍城日久,上廚蔬茹皆絕,乃食雞子。綸因使者蹔通,上雞子數百枚,上手自料簡,歔欷哽咽。
湘東王繹軍於郢州之武城,湘州刺史河東王譽軍於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陽王慥軍於西峽口,託云俟四方援兵,淹留不進。中記室參軍蕭賁,骨鯁士也,以繹不早下,心非之;嘗與繹雙六,食子未下,賁曰:「殿下都無下意。」繹深銜之。及得上敕,繹欲旋師,賁曰:「景以人臣舉兵向闕,今若放兵,未及渡江,童子能斬之矣,必不為也。大王以十萬之衆,未見賊而退,柰何!」繹不悅,未幾,因事殺之。慥,懿之孫也。
東魏河內民四千餘家,以魏北徐州刺史司馬裔,其鄉里也,相帥歸之。丞相泰欲封裔,裔因辭曰:「士大夫遠歸皇化,裔豈能帥之!賣義士以求榮,非所願也。」
侯景運東府米入石頭,旣畢,王偉聞荊州軍退,援軍雖多,不相統壹,乃說景曰:「王以人臣舉兵,圍守宮闕,逼辱妃主,殘穢宗廟,擢王之髮,不足數罪。今日持此,欲安所容身乎!背盟而捷,自古多矣,願且觀其變。」臨賀王正德亦謂景曰:「大功垂就,豈可棄去!」景遂上啟,陳帝十失,且曰:「臣方事睽違,所以冒陳讜直。陛下崇飾虛誕,惡聞實錄,以祅怪為嘉禎,以天譴為無咎。敷演六藝,排擯前儒,王莽之法也。以鐵為貨,輕重無常,公孫之制也。爛羊鐫印,朝章鄙雜,更始、趙倫之化也。豫章以所天為血讎,邵陵以父存而冠布,石虎之風也。脩建浮圖,百度糜費,使四民飢餒,笮融、姚興之代也。」又言:「建康宮室崇侈,陛下唯與主書參斷萬機,政以賄成,諸閹豪盛,衆僧殷實。皇太子珠玉是好,酒色是耽,吐言止於輕薄,賦詠不出桑中;邵陵所在殘破;湘東羣下貪縱;南康、定襄之屬,皆如沐猴而冠耳。親為孫姪,位則藩屏,臣至百日,誰肯勤王!此而靈長,未之有也。昔鬻拳兵諫,王卒改善,今日之舉,復奚罪乎!伏願陛下小懲大戒,放讒納忠,使臣無再舉之憂,陛下無嬰城之辱,則萬姓幸甚!」
上覽啟,且慙且怒。三月,丙辰朔,立壇於太極殿前,告天地,以景違盟,舉烽鼓譟。初,閉城之日,男女十餘萬,擐甲者二萬餘人;被圍旣久,人多身腫氣急,死者什八九,乘城者不滿四千人,率皆羸喘。橫尸滿路,不可瘞埋,爛汁滿溝,而衆心猶望外援。柳仲禮唯聚妓妾,置酒作樂,諸將日往請戰,仲禮不許。安南侯駿說邵陵王綸曰:「城危如此,而都督不救,若萬一不虞,殿下何顏自立於世!今宜分軍為三道,出賊不意攻之,可以得志。」綸不從。柳津登城謂仲禮曰:「汝君父在難,不能竭力,百世之後,謂汝為何!」仲禮亦不以為意。上問策於津,對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禮,不忠不孝,賊何由平!」
戊午,南康王會理與羊鴉仁、趙伯超等進營於東府城北,約夜渡軍。旣而鴉仁等曉猶未至,景衆覺之,營未立,景使宋子仙擊之,趙伯超望風退走。會理等兵大敗,戰及溺死者五千人。景積其首於闕下,以示城中。
景又使于子悅求和,上使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實無去志,謂浚曰:「今天時方熱,軍未可動,乞且留京師立效。」浚發憤責之,景不對,橫刀叱之。浚曰:「負恩忘義,違棄詛盟,固天地所不容!沈浚五十之年,常恐不得死所,何為以死相懼邪!」因徑去不顧。景以其忠直,捨之。
於是景決石闕前水,百道攻城,晝夜不息。邵陵世子堅屯太陽門,終日蒱飲,不恤吏士,其書佐董勛、熊曇朗恨之。丁卯,夜向曉,勛、曇朗於城西北樓引景衆登城,永安侯確力戰,不能卻,乃排闥入啟上云:「城已陷。」上安臥不動,曰:「猶可一戰乎?」對曰:「不可。」上歎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因謂確曰:「汝速去,語汝父,勿以二宮為念。」因使慰勞在外諸軍。
俄而景遣王偉入文德殿奉謁,上命褰簾開戶引偉入,偉拜呈景啟,稱:「為姦佞所蔽,領衆入朝,驚動聖躬,今詣闕待罪。」上問:「景何在?可召來。」景入見於太極東堂,以甲士五百人自衞。景稽顙殿下,典儀引就三公榻。上神色不變,問曰:「卿在軍中日久,無乃為勞!」景不敢仰視,汗流被面。又曰:「卿何州人,而敢至此,妻子猶在北邪?」景皆不能對。任約從旁代對曰:「臣景妻子皆為高氏所屠,唯以一身歸陛下。」上又問:「初渡江有幾人?」景曰:「千人。」「圍臺城幾人?」曰:「十萬。」「今有幾人?」曰:「率土之內,莫非己有。」上俛首不言。
景復至永福省見太子,太子亦無懼容。侍衞皆驚散,唯中庶子徐摛、通事舍人陳郡殷不害側侍。摛謂景曰:「侯王當以禮見,何得如此!」景乃拜。太子與言,又不能對。
景退,謂其廂公王僧貴曰:「吾常跨鞍對陳,矢刃交下,而意氣安緩,了無怖心。今見蕭公,使人自慴,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以再見之。」於是悉撤兩宮侍衞,縱兵掠乘輿、服御、宮人皆盡。收朝士、王侯送永福省,使王偉守武德殿,于子悅屯太極東堂。矯詔大赦,自加大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建康士民逃難四出。太子洗馬蕭允至京口,端居不行,曰:「死生有命,如何可逃!禍之所來,皆生於利;苟不求利,禍從何生!」
己巳,景遣石城公大款以詔命解外援軍。柳仲禮召諸將議之,邵陵王綸曰:「今日之命,委之將軍。」仲禮熟視不對。裴之高、王僧辯曰:「將軍擁衆百萬,致宮闕淪沒,正當悉力決戰,何所多言!」仲禮竟無一言,諸軍乃隨方各散。南兗州刺史臨成公大連、湘東世子方等、鄱陽世子嗣、北兗州刺史湘潭侯退、吳郡太守袁君正、晉陵太守陸經等各還本鎮。君正,昂之子也。邵陵王綸奔會稽。仲禮及弟敬禮、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並開營降,軍士莫不歎憤。仲禮等入城,先拜景而後見上;上不與言。仲禮見父津,津慟哭曰:「汝非我子,何勞相見!」
湘東王繹使全威將軍會稽王琳送米二十萬石以饋軍,至姑孰,聞臺城陷,沈米於江而還。
景命燒臺內積尸,病篤未絕者,亦聚而焚之。
庚午,詔征鎮牧守可復本任。景留柳敬禮、羊鴉仁,而遣柳仲禮歸司州,王僧辯歸竟陵。初,臨賀王正德與景約,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宮。及城開,正德帥衆揮刀欲入,景先使其徒守門,故正德不果入。景更以正德為侍中、大司馬,百官皆復舊職。正德入見上,拜且泣。上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秦郡、陽平、盱眙三郡皆降景,景改陽平為北滄州,改秦郡為西兗州。
東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並以地降東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陽太守蕭鄰棄城走,東魏據其地。
侯景以儀同三司蕭邕為南徐州刺史,代西昌侯淵藻鎮京口。又遣其將徐相攻晉陵,陸經以郡降之。
初,上以河東王譽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張纘為雍州刺史,代岳陽王詧。纘恃其才望,輕譽少年,迎候有闕。譽至,檢括州府付度事,留纘不遣;聞侯景作亂,頗陵蹙纘。纘恐為所害,輕舟夜遁,將之雍部,復慮詧拒之。纘與湘東王繹有舊,欲因之以殺譽兄弟,乃如江陵。及臺城陷,諸王各還州鎮,譽自湖口歸湘州。桂陽王慥以荊州督府留軍江陵,欲待繹至拜謁,乃還信州。纘遺繹書曰:「河東戴檣上水,欲襲江陵,岳陽在雍,共謀不逞。」江陵遊軍主朱榮亦遣使告繹云:「桂陽留此,欲應譽、詧。」繹懼,鑿船,沈米,斬纜,自蠻中步道馳歸江陵,囚慥,殺之。
侯景以前臨江太守董紹先為江北行臺,使齎上手敕,召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壬午,紹先至廣陵,衆不滿二百,皆積日飢疲,會理士馬甚盛,僚佐說會理曰:「景已陷京邑,欲先除諸藩,然後篡位。若四方拒絕,立當潰敗,柰何委全州之地以資寇手!不如殺紹先,發兵固守,與魏連和,以待其變。」會理素懦,卽以城授之。紹先旣入,衆莫敢動。會理弟通理請先還建康,謂其姊曰:「事旣如此,豈可闔家受斃!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如何耳。」紹先悉收廣陵文武部曲、鎧仗、金帛,遣會理單馬還建康。
湘潭侯退與北兗州刺史定襄侯祗出奔東魏。侯景以蕭弄璋為北兗州刺史,州民發兵拒之;景遣直閤將軍羊海將兵助之,海以其衆降東魏,東魏遂據淮陰。祗,偉之子也。
癸未,侯景遣于子悅等將羸兵數百東略吳郡。新城戍主戴僧逷有精甲五千,說太守袁君正曰:「賊今乏食,臺中所得,不支一旬,若閉關拒守,立可餓死。」土豪陸映公恐不能勝而資產被掠,皆勸君正迎之。君正素怯,載米及牛酒郊迎。子悅執君正,掠奪財物、子女,東人皆立堡拒之。景又以任約為南道行臺,鎮姑孰。
夏,四月,湘東世子方等至江陵,湘東王繹始知臺城不守,命於江陵四旁七里樹木為柵,掘塹三重而守之。
東魏高岳等攻魏潁川,不克。大將軍澄益兵助之,道路相繼,踰年猶不下。山鹿忠武公劉豐生建策,堰洧水以灌之,城多崩頹,岳悉衆分休迭進。王思政身當矢石,與士卒同勞苦,城中泉涌,懸釜而炊。太師泰遣大將軍趙貴督東南諸州兵救之,自長社以北,皆為陂澤,兵至穰,不得前。東魏使善射者乘大艦臨城射之,城垂陷;燕郡景惠公慕容紹宗與劉豐生臨堰視之,見東北塵起,同入艦坐避之。俄而暴風至,遠近晦冥,纜斷,飄船徑向城;城上人以長鉤牽船,弓弩亂發,紹宗赴水溺死,豐生游上,向土山,城上人射殺之。
甲辰,東魏進大將軍勃海王澄位相國,封齊王,加殊禮。丁未,澄入朝于鄴,固辭;不許。澄召將佐密議之,皆勸澄宜膺朝命;獨散騎常侍陳元康以為未可,澄由是嫌之,崔暹乃薦陸元規為大行臺郎以分元康之權。
湘東王繹之入援也,令所督諸州皆發兵,雍州刺史岳陽王詧遣府司馬劉方貴將兵出漢口;繹召詧使自行,詧不從。方貴潛與繹相知,謀襲襄陽,未發;會詧以他事召方貴,方貴以為謀泄,遂據樊城拒命,詧遣軍攻之。繹厚資遣張纘使赴鎮,纘至大堤,詧已拔樊城,斬方貴。纘至襄陽,詧推遷未去,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詧猶總軍府之政,聞臺城陷,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勢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禍。」岸旣襄陽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驍勇著名。纘乃與岸結盟,著婦人衣,乘青布輿,逃入西山。詧使岸將兵追擒之,纘乞為沙門,更名法纘,詧許之。
荊州長史王沖等上牋於湘東王繹,請以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承制主盟,繹不許。丙辰,又請以司空主盟,亦不許。
上雖外為侯景所制,而內甚不平。景欲以宋子仙為司空,上曰:「調和陰陽,安用此物!」景又請以其黨二人為便殿主帥,上不許。景不能強,心甚憚之。太子入,泣諫,上曰:「誰令汝來!若社稷有靈,猶當克復;如其不然,何事流涕!」景使其軍士入直省中,或驅驢馬,帶弓刀,出入宮庭,上怪而問之,直閤將軍周石珍對曰:「侯丞相甲士。」上大怒,叱石珍曰:「是侯景,何謂丞相!」左右皆懼。是後上所求多不遂志,飲膳亦為所裁節,憂憤成疾。太子以幼子大圜屬湘東王繹,并剪爪髮以寄之。五月,丙辰,上臥淨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殂。年八十六。景祕不發喪,遷殯於昭陽殿,迎太子於永福省,使如常入朝。王偉、陳慶皆侍太子,太子嗚咽流涕,不敢泄聲,殿外文武皆莫之知。
東魏高岳旣失慕容紹宗等,志氣沮喪,不敢復逼長社城。陳元康言於大將軍澄曰:「王自輔政以來,未有殊功,雖破侯景,本非外賊。今潁川垂陷,願王自以為功。」澄從之。戊寅,自將步騎十萬攻長社,親臨作堰,堰三決,澄怒,推負土者及囊幷塞之。
辛巳,發高祖喪,升梓宮於太極殿。是日,太子卽皇帝位,大赦,侯景出屯朝堂,分兵守衞。
壬午,詔北人在南為奴婢者,皆免之,所免萬計;景或更加超擢,冀收其力。
高祖之末,建康士民服食、器用,爭尚豪華,糧無半年之儲,常資四方委輸。自景作亂,道路斷絕,數月之間,人至相食,猶不免餓死,存者百無一二。貴戚、豪族皆自出採稆,填委溝壑,不可勝紀。
癸未,景遣儀同三司來亮入宛陵,宣城太守楊白華誘而斬之。甲申,景遣其將李賢明攻之,不克。景又遣中軍侯子鑒入吳郡,以廂公蘇單于為吳郡太守,遣儀同宋子仙等將兵東屯錢塘,新城戍主戴僧逷拒之。御史中丞沈浚避難東歸,至吳興,太守張嵊與之合謀,舉兵討景。嵊,稷之子也。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亦據州不受景命。景號令所行,唯吳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魏詔:「太和中代人改姓者皆復其舊。」
六月,丙戌,以南康王會理為侍中、司空。
丁亥,立宣城王大器為皇太子。
初,侯景將使太常卿南陽劉之遴授臨賀王正德璽綬,之遴剃髮僧服而逃之。之遴博學能文,嘗為湘東王繹長史;將歸江陵,繹素嫉其才,己丑,之遴至夏口,繹密送藥殺之,而自為誌銘,厚其賻贈。
壬辰,封皇子大心為尋陽王,大款為江陵王,大臨為南海王,大連為南郡王,大春為安陸王,大成為山陽王,大封為宜都王。
長社城中無鹽,人病攣腫,死者什八九。大風從西北起,吹水入城,城壞。東魏大將軍澄令城中曰:「有能生致王大將軍者封侯;若大將軍身有損傷,親近左右皆斬。」王思政帥衆據土山,告之曰:「吾力屈計窮,唯當以死謝國!」因仰天大哭,西向再拜,欲自刎,都督駱訓曰:「公常語訓等:『汝齎我頭出降,非但得富貴,亦完一城人。』今高相旣有此令,公獨不哀士卒之死乎!」衆共執之,不得引決。澄遣通直散騎趙彥深就土山遺以白羽扇,執手申意,牽之以下。澄不令拜,延而禮之。思政初入潁川,將士八千人,及城陷,纔三千人,卒無叛者。澄悉散配其將卒於遠方,改潁川為鄭州,禮遇思政甚重。西閤祭酒盧潛曰:「思政不能死節,何足可重!」澄謂左右曰:「我有盧潛,乃是更得一王思政。」潛,度世之曾孫也。
初,思政屯襄城,欲以長社為行臺治所,遣使者魏仲啟陳於太師泰,并致書於淅州刺史崔猷。猷復書曰:「襄城控帶京、洛,寔當今之要地,如有動靜,易相應接。潁川旣鄰寇境,又無山川之固,賊若潛來,徑至城下。莫若頓兵襄城,為行臺之所;潁川置州,遣良將鎮守,則表裏膠固,人心易安,縱有不虞,豈能為患!」仲見泰,具以啟聞。泰令依猷策。思政固請,且約:「賊水攻期年、陸攻三年之內,朝廷不煩赴救。」泰乃許之。及長社不守,泰深悔之。猷,孝芬之子也。
侯景之南叛也,丞相泰恐東魏復取景所部地,使諸將分守諸城。及潁川陷,泰以諸城道路阻絕,皆令拔軍還。
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稱受高祖密詔徵兵,以湘東王繹為侍中、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司徒、承制,自餘藩鎮並加位號。
宋子仙圍戴僧逷,不克。丙午,吳盜陸緝等起兵襲吳郡,殺蘇單于,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寧為主。
臨賀王正德怨侯景賣己,密書召鄱陽王範,使以兵入;景遮得其書,癸丑,縊殺正德。景以儀同三司郭元建為尚書僕射、北道行臺、總江北諸軍事,鎮新秦;封元羅等諸元十餘人皆為王。景愛永安侯確之勇,常寘左右。邵陵王綸潛遣人呼之,確曰:「景輕佻,一夫力耳,我欲手刃之,正恨未得其便,卿還啟家王,勿以確為念。」景與確遊鍾山,引弓射鳥,因欲射景,弦斷,不發,景覺而殺之。
湘東王繹娶徐孝嗣孫女為妃,生世子方等。妃醜而妬,又多失行,繹二三年一至其室。妃聞繹當至,以繹目眇,為半面妝以待之,繹怒而出,故方等亦無寵。及自建康還江陵,繹見其御軍和整,始歎其能,入告徐妃,妃不對,垂泣而退。繹怒,疏其穢行,牓于大閤,方等見之,益懼。湘州刺史河東王譽,驍勇得士心,繹將討侯景,遣使督其糧衆,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使者三返,譽不與。方等請討之,繹乃以少子安南侯方矩為湘州刺史,使方等將精卒二萬送之。方等將行,謂所親曰:「是行也,吾必死之;死得其所,吾復奚恨!」
侯景以趙威方為豫章太守,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遣軍拒之,擒威方,繫州獄,威方逃還建康。
湘東世子方等軍至麻溪,河東王譽將七千人擊之,方等軍敗,溺死。安南侯方矩收餘衆還江陵,湘東王繹無戚容。繹寵姬王氏,生子方諸。王氏卒,繹疑徐妃為之,逼令自殺,妃赴井死,葬以庶人禮,不聽諸子制服。
西江督護陳霸先欲起兵討侯景,景使人誘廣州刺史元景仲,許奉以為主,景仲由是附景,陰圖霸先。霸先知之,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集兵南海,馳檄以討景仲曰:「元景仲與賊合從,朝廷遣曲陽侯勃為刺史,軍已頓朝亭。」景仲所部聞之,皆棄景仲而散。秋,七月,甲寅,景仲縊於閤下。霸先迎定州刺史蕭勃鎮廣州。
前高州刺史蘭裕,欽之弟也,與其諸弟扇誘始興等十郡,攻監衡州事歐陽頠。勃使霸先救之,悉擒裕等,勃因以霸先監始興郡事。
湘東王繹遣竟陵太守王僧辯、信州刺史東海鮑泉擊湘州,分給兵糧,刻日就道。僧辯以竟陵部下未盡至,欲俟衆集然後行,與泉入白繹,求申期。繹疑僧辯觀望,按劍厲聲曰:「卿憚行拒命,欲同賊邪?今日唯有死耳!」因斫僧辯,中其左髀,悶絕,久之方蘇,卽送獄。泉震怖,不敢言。僧辯母徒行流涕入謝,自陳無訓,繹意解,賜以良藥,故得不死。丁卯,鮑泉獨將兵伐湘州。
陸緝等競為暴掠,吳人不附,宋子仙自錢塘旋軍擊之。壬戌,緝棄城奔海鹽,子仙復據吳郡。戊辰,侯景置吳州於吳郡,以安陸王大春為刺史。
庚午,以南康王會理兼尚書令。
鄱陽王範聞建康不守,戒嚴,欲入,僚佐或說之曰:「今魏人已據壽陽,大王移足,則虜騎必窺合肥。前賊未平,後城失守,將若之何!不如待四方兵集,使良將將精卒赴之,進不失勤王,退可固本根。」範乃止。會東魏大將軍澄遣西兗州刺史李伯穆逼合肥,又使魏收為書諭範。範方謀討侯景,藉東魏為援,乃帥戰士二萬出東關,以合州輸伯穆,并遣諮議劉靈議送二子勤、廣為質于東魏以乞師。範屯濡須以待上游之軍,遣世子嗣將千餘人守安樂柵,上游軍皆不下,範糧乏,采苽稗、菱藕以自給。勤、廣至鄴,東魏人竟不為出師。範進退無計,乃泝流西上,軍于樅陽。景出屯姑孰,範將裴之悌以衆降之。之悌,之高之弟也。
東魏大將軍澄詣鄴,辭爵位殊禮,且請立太子。澄謂濟陰王暉業曰:「比讀何書?」暉業曰:「數尋伊、霍之傳,不讀曹、馬之書。」
八月,甲申朔,侯景遣其中軍都督侯子鑒等擊吳興。
己亥,鮑泉軍于石椁寺,河東王譽逆戰而敗;辛丑,又敗于橘洲,戰及溺死者萬餘人。譽退保長沙,衆引軍圍之。
辛卯,東魏立皇子長仁為太子。
勃海文襄王澄以其弟太原公洋次長,意常忌之。洋深自晦匿,言不出口,常自貶退,與澄言,無不順從。澄輕之,常曰:「此人亦得富貴,相書亦何可解!」洋為其夫人趙郡李氏營服玩小佳,澄輒奪取之;夫人或恚未與,洋笑曰:「此物猶應可求,兄須何容吝惜!」澄或愧不取,洋卽受之,亦無飾讓。每退朝還第,輒閉閤靜坐,雖對妻子,能竟日不言。或時袒跣奔躍,夫人問其故,洋曰:「為爾漫戲。」其實蓋欲習勞也。
澄獲徐州刺史蘭欽子京,以為膳奴,欽請贖之,不許;京屢自訴,澄杖之,曰:「更訴,當殺汝!」京與其黨六人謀作亂。澄在鄴,居北城東柏堂,嬖琅邪公主,欲其往來無間,侍衞者常遣出外。辛卯,澄與散騎常侍陳元康、吏部尚書侍中楊愔、黃門侍郎崔季舒屏左右,謀受魏禪,署擬百官。蘭京進食,澄卻之,謂諸人曰:「昨夜夢此奴斫我,當急殺之。」京聞之,置刀盤下,冒言進食,澄怒曰:「我未索食,何為遽來!」京揮刀曰:「來殺汝!」澄自投傷足,入於牀下,賊去床,弒之。愔狼狽走,遺一靴;季舒匿于廁中;元康以身蔽澄,與賊爭刀被傷,腸出;庫直王紘冒刃禦賊;紇奚舍樂鬬死。時變起倉猝,內外震駭。太原公洋在城東雙堂,聞之,顏色不變,指揮部分,入討羣賊,斬而臠之,徐出,曰:「奴反,大將軍被傷,無大苦也。」內外莫不驚異。洋祕不發喪。陳元康手書辭母,口占使功曹參軍祖珽作書陳便宜,至夜而卒;洋殯之第中,詐云出使,虛除元康中書令。以王紘為領左右都督。紘,基之子也。
勳貴以重兵皆在幷州,勸洋早如晉陽,洋從之。夜,召大將軍督護太原唐邕,使部分將士,鎮遏四方;邕支配須臾而畢,洋由是重之。
癸巳,洋諷東魏主以立太子大赦。澄死問漸露,東魏主竊謂左右曰:「大將軍今死,似是天意,威權當復歸帝室矣!」洋留太尉高岳、太保高隆之、開府儀同三司司馬子如、侍中楊愔守鄴,餘勳貴皆自隨。甲午,入謁東魏主於昭陽殿,從甲士八千人,登階者二百餘人,皆攘袂扣刃,若對嚴敵。令主者傳奏曰:「臣有家事,須詣晉陽。」再拜而出。東魏主失色,目送之曰:「此人又似不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晉陽舊臣宿將素輕洋;及至,大會文武,神彩英暢,言辭敏洽,衆皆大驚。澄政令有不便者,洋皆改之。高隆之、司馬子如等惡度支尚書崔暹,奏暹及崔季舒過惡,鞭二百,徙邊。
侯景以宋子仙為司徙、郭子建為尚書左僕射,與領軍任約等四十人並開府儀同三司,仍詔:「自今開府儀同不須更加將軍。」是後開府儀同至多,不可復記矣。
鄱陽王範自樅陽遣信告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大心遣信邀之。範引兵詣江州,大心以湓城處之。
吳興兵力寡弱,張嵊書生,不閑軍旅;或勸嵊效袁君正以郡迎侯子鑒。嵊歎曰:「袁氏世濟忠貞,不意君正一旦隳之。吾豈不知吳郡旣沒,吳興勢難久全;但以身許國,有死無貳耳!」九月,癸丑朔,子鑒軍至吳興,嵊戰敗,還府,整服安坐,子鑒執送建康。侯景嘉其守節,欲活之,嵊曰:「吾忝任專城,朝廷傾危,不能匡復,今日速死為幸!」景猶欲全其一子,嵊曰:「吾一門已在鬼錄,不就爾虜求恩!」景怒,盡殺之;并殺沈浚。
河東王譽告急於岳陽王詧,詧留諮議參軍濟陽蔡大寶守襄陽,帥衆二萬、騎二千伐江陵以救湘州。湘東王繹大懼,遣左右就獄中問計於王僧辯,僧辯具陳方略,繹乃赦之,以為城中都督。乙卯,詧至江陵,作十三營以攻之;會大雨,平地水深四尺,詧軍氣沮。繹與新興太守杜崱有舊,密邀之。乙丑,崱與兄岌、岸、弟幼安、兄子龕各帥所部降于繹。岸請以五百騎襲襄陽,晝夜兼行,去襄陽三十里,城中覺之,蔡大寶奉詧母龔保林登城拒戰。詧聞之,夜遁,棄糧食、金帛、鎧仗於湕水,不可勝紀。張纘病足,詧載以隨軍;及敗走,守者恐為追兵所及,殺之,棄尸而去。詧至襄陽,岸奔廣平,依其兄南陽太守巚。
湘東王繹以鮑泉圍長沙久不克,怒之,以平南將軍王僧辯代為都督,數泉十罪,命舍人羅重懽與僧辯偕行。泉聞僧辯來,愕然曰:「得王竟陵來助我,賊不足平。」拂席待之。僧辯入,背泉而坐,曰:「鮑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鎖卿,卿勿以故意見期。」使重懽宣令,鎖之牀側。泉為啟自申,且謝淹緩之罪,繹怒解,遂釋之。
冬,十月,癸未朔,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潘相樂為司空。
初,歷陽太守莊鐵帥衆歸尋陽王大心,大心以為豫章內史。鐵至郡卽叛,推觀寧侯永為主。永,範之弟也。丁酉,鐵引兵襲尋陽,大心遣其將徐嗣徽逆擊,破之。鐵走,至建昌,光遠將軍韋構邀擊之,鐵失其母弟妻子,單騎還南昌,大心遣構將兵追討之。
宋子仙自吳郡趣錢塘。劉神茂自吳興趣富陽,前武州刺史富陽孫國恩以城降之。
十一月,乙卯,葬武皇帝于脩陵,廟號高祖。
百濟遣使入貢,見城關荒圮,異於曏來,哭於端門;侯景怒,錄送莊嚴寺,不聽出。
壬戌,宋子仙急攻錢塘,戴僧逷降之。
岳陽王詧使將軍薛暉攻廣平,拔之,獲杜岸,送襄陽。詧拔其舌,鞭其面,支解而烹之。又發其祖父墓,焚其骸而揚之,以其頭為漆椀。
詧旣與湘東王繹為敵,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於魏,請為附庸。丞相泰令東閤祭酒榮權使於襄陽,繹使司州刺史柳仲禮鎮竟陵以圖詧,詧懼,遣其妃王氏及世子嶚為質於魏。丞相泰欲經略江、漢,以開府儀同三司楊忠都督三荊等十五州諸軍事,鎮穰城。仲禮至安陸,安陸太守柳勰以城降之。仲禮留長史馬岫與其弟子禮守之,帥衆一萬趣襄陽,泰遣楊忠及行臺僕射長孫儉將兵擊仲禮以救詧。
宋子仙乘勝度浙江,至會稽。邵陵王綸聞錢塘已敗,出奔鄱陽,鄱陽內史開建侯蕃以兵拒之,範進擊蕃,破之。
魏楊忠將至義陽,太守馬伯符以下溠城降之,忠以伯符為鄉導。伯符,岫之子也。
南郡王大連為東揚州刺史。時會稽豐沃,勝兵數萬,糧仗山積,東土人懲侯景殘虐,咸樂為用,而大連朝夕酣飲,不恤軍事;司馬東陽留異,凶狡殘暴,為衆所患,大連悉以軍事委之。十二月,庚寅,宋子仙攻會稽,大連棄城走,異奔還鄉里,尋以其衆降於子仙。大連欲奔鄱陽,異為子仙鄉導,追及大連於信安,執送建康,大連猶醉不之知。帝聞之,引帷自蔽,掩袂而泣。於是三吳盡沒於景,公侯在會稽者,俱南度嶺。景以留異為東陽太守,收其妻子為質。
乙酉,東魏以幷州刺史彭樂為司徒。
邵陵王綸進至九江,尋陽王大心以江州讓之,綸不受,引兵西上。
始興太守陳霸先結郡中豪傑欲討侯景,郡人侯安都、張偲等各帥衆千餘人歸之。霸先遣主帥杜僧明將二千人頓於嶺上,廣州刺史蕭勃遣人止之曰:「侯景驍雄,天下無敵,前者援軍十萬,士馬精強,猶不能克,君以區區之衆,將何所之!如聞嶺北王侯又皆鼎沸,親尋干戈,以君疏外,詎可暗投!未若且留始興,遙張聲勢,保太山之安也。」霸先曰:「僕荷國恩,往聞侯景渡江,卽欲赴援,遭值元、蘭,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沒,君辱臣死,誰敢愛命!君侯體則皇枝,任重方岳,遣僕一軍,猶賢乎已,乃更止之乎!」乃遣使間道詣江陵,受湘東王繹節度。時南康土豪蔡路養起兵據郡,勃乃以腹心譚世遠為曲江令,與路養相結,同遏霸先。
魏楊忠拔隨郡,執太守桓和。
東魏使金門公潘樂等將兵五萬襲司州,刺史夏侯強降之。於是東魏盡有淮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