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 淳化四年(癸巳,993)
起太宗淳化四年正月盡是年十二月
春正月庚寅朔,親饗太廟。
辛卯,合祭天地于圜丘,以宣祖、太祖升配。大赦天下。
度支副使謝泌條上郊祀賞給軍士之數,上曰:「朕愛惜金帛,止備賞賜爾。」泌因曰:「唐德宗朱泚之亂,後唐莊宗馬射之禍,皆賞軍不豐所致。今陛下躬御菲薄,賞賜優厚,真歷代王者之所難也。」
二月,上以江、淮、兩浙、陝西比歲旱災,民多轉徙,頗恣攘奪,抵冒禁法。己卯,遣工部郎中、直昭文館韓授【一】,考功員外郎、直祕閣潘慎修等八人分路巡撫。所至之處,宣達朝旨,詢求物情,招集流亡,俾安其所,導揚壅遏,使得上聞,案決庶獄,率從輕典。有可以惠民者,悉許便宜從事。官吏有罷軟不勝任、苛刻不撫下者,上之。詔令有所未便,亦許條奏。
丙戌,以磨勘京朝官院為審官院,幕職州縣官院為考課院。時金部員外郎謝泌言:「磨勘之名,非典訓也。」故易之。
朝廷自克平諸國,財力雄富,然聚兵京師,外州無留財,天下支用悉出於三司,故費浸多。上孜孜庶務,或親為裁處,必以愛民惜費為本。
戊子,有司言油衣帟幕破損者數萬段,欲毀棄之。上令煑浣,染以雜色,刺為旗幟數千,以示宰相。李昉等奏曰:「陛下萬機之外,聖智高遠,事無大小,咸出意表。天生五材,陛下兼而用之,物有萬殊,陛下博而通之,雖在細微,無所遺棄,固非臣等智慮所及。」
先是,左司諫張觀因對,言揚州民多闕食,請格殘稅。上曰:「近已免貧下民秋稅,何為復有理納?」觀曰:「細民多姦滑,或以佃戶託名貧下,僥倖蠲減,惟實貧下者尚有殘欠。」上再三歎息曰:「兩稅蠲減,朕無所惜,若實惠及貧民,雖每年放卻,亦不恨也。今州縣城郭之內,則兼并之家侵削貧民;田畝之間,則豪猾之吏隱漏租賦,虛上逃帳,此甚弊事。安得良吏為朕規制,使無惠姦,無斂貧,稱朕之意乎?」(寶訓載此事云在淳化中,今附見三月辛亥詔書前【二】。然觀方制置茶鹽,又知黃州,恐此時必不在於朝矣,故以「先是」別之【三】。)
三月辛亥,詔諸道知州、通判,限一月具如何均平稅賦、招輯流亡、惠卹孤窮、窒塞姦幸及民間未便等事,共為一狀,附疾置以聞。他有所見聽,別上疏論,別委中書舍人詳定可否,若可采取,當議旌酬,苟務因循,必申懲責。
初,何承矩至滄州,即建屯田之議,上意頗嚮之。既而河朔頻年霖雨水潦,河流湍溢,壞城壘民舍,處處蓄為陂塘,妨民種藝。于是,承矩請因其勢大興屯田,種稻以足食。會臨津令黃懋亦上書,請于河北諸州興作水田,懋自言閩人,「本鄉風土,惟種水田,緣山導泉,倍費功力。今河北州軍陂塘甚多,引水溉田,省功易就,三五年內,公私必獲大利。」因詔承矩往河北諸州案視,復奏如懋言。
壬子,以何承矩為制置河北緣邊屯田使,內供奉官閻承翰、殿直段從古同掌其事,以黃懋為大理寺丞,充判官。發諸州鎮兵萬八千人給其役,凡雄莫霸州、平戎破虜順安軍興堰六百里,置斗門,引淀水灌溉。初年,稻值霜不成。懋以江東霜晚,稻常九月熟,河北霜早,又地氣遲一月,不能成實。江東早稻以七月熟,即取其種課令種之,是年八月,稻熟。始,承矩建水田之議,沮之者頗眾,又武臣亦恥于營葺佃作。既而種稻又不熟,羣議益甚,幾罷其事。及是,承矩載稻穗數車,遣吏部送闕下,議者乃息。自是葦蒲、蠃蛤之饒,民賴其利。(實錄于是月甲午先載承矩上言,即命大作水田,及壬子,乃以承矩為制置使,懋為判官。按上得懋書,又令承矩按視,承矩復奏,然後施行,恐甲午日未有大作水田之命也。今並從本志。甲午,初六日;壬子,二十四日。)
成德節度使田重進,改授永興軍節度使。上謂陝西轉運使鄭文寶曰:「重進先朝宿將,宣力于國,卿宜善待之。」文寶再拜奉詔。始,上在藩邸,憐重進忠勇,嘗令給以酒炙,重進不肯受,使者曰:「晉王賜汝,汝安得拒?」重進曰:「我止知有陛下。」卒不受。上嘉其質直,故始終委遇,又以涪王女長壽縣主適其子守信焉。(重進徙鎮永興,據百官表在三月,不得其日。)
詔大理寺所詳決案牘,即以送審刑院,勿復經刑部詳覆。
詔銓司舊擇歷任無殿累者注司法參軍,自今許參注有公累者。
詔權停貢舉。
夏四月,有司調退材給東薼務為薪,上遣使閱視,擇其可為什物者,作長牀數百,分賜宰相、樞密、三司使,因謂李昉曰:「此雖甚細碎【四】,然山林之木,取之極勞民力,乃以供爨,亦可惜也。」昉曰:「古人以竹頭木屑皆可充用,正在於此,唯慚臣下不克盡副天心爾。」
五月甲午,詔諸道轉運副使、知州、通判、知軍監等,各於所部見任幕職、州縣官內,舉吏道通明及儒術優茂者各一人。
壬寅,上謂宰相李昉等曰:「朕孜孜聽政,所望日致和平。而在位之人,始未進用時,皆以管、樂自許,既得位,乃競為循默,曾不為朕言事。朕日夕焦勞,略無寧暇。臣主之道,當如是耶?」昉等惶懼拜伏。上曰:「事有未至,與卿等言之,亦上下無隱爾。」
丙午,張洎赴翰林,上謂近臣曰:「學士之職,清切貴重,非他官可比,朕常恨不得為之。故事,上日,有敕設及弄獼猴之戲,久罷其事,然亦非宜。今教坊有雜手伎、跳丸、藏珠之類,當令設之。」仍詔樞密直學士呂端、劉昌言及知制誥柴成務等預會。
丁未,廢京朝官差遣院,令審官院總之。翰林學士錢若水、樞密直學士劉昌言同知審官院,考覆功過,以定升降,皆其職也。又以判流內銓、翰林學士承旨蘇易簡,虞部員外郎、知制誥王旦等同兼知考課院。凡常調選人,流內銓主之,奏舉及歷任有殿累者,考課院主之。并吏員而省司局,議者咸以為當。從易簡之請也。(呂蒙亨引對,上謂判銓王旦曰:「此人于兄弟中最優,蒙正何以不言?」旦曰:「蒙亨,文學政事,俱其所長。」即授光祿寺丞,此據呂蒙正傳,事在至道初,今附注,俟考。蒙亨,已見雍熙三年。)
戊申,詔罷鹽鐵、度支、戶部等使,三司但置使一員、判官六員、推官三員,三部勾院但置判勾官一員、判官一員,其屬吏並仍舊貫。處分符牒並令判官、推官通署頒行,三司使但于案檢署字。從殿中丞馬應昌之議也。
以鹽鐵使魏羽判三司。
初,京西轉運副使、虞部員外郎祁人盧之翰建議,以潩水泛溢,侵許州民田,請自長葛縣開河導潩水分流【五】,合於惠民河。于是役成,之翰以勞加戶部員外郎,為陝西轉運使。(本志在淳化二年,今從之翰本傳,因遷官乃書之。)
六月壬申,宣徽北院使、知樞密院事張遜責授右領軍衛將軍,左諫議大夫、同知院事寇準罷守本官。遜素與準不協,數爭事上前,上將罷之。他日,準與溫仲舒同出禁中,歸私第,道逢狂人,迎馬首呼萬歲。右羽林大將軍、判左金吾王賓故與遜俱事晉邸,遜嘗保舉賓,雅相厚善,又知遜與準有隙,因奏言:「民迎準馬首呼萬歲。」既而遜等奏事,上詰之,準自辨云:「實與仲舒同行,而遜令賓獨奏臣。」遜執賓奏斥準,辭意甚厲,因互發其私,上怒,故貶遜而罷準。(僧贊寧作王得一行狀云:堂吏蘇允淑者,受朝旨沙汰年高選人,七十以上當授散官。有唐州團練判官掌宣與允淑有憾,宣年始三十五,被允淑夾帶高年輩中奏名,授宣為唐州司馬。宣與僧法燈素友善,以此事為訴。法燈夙承公厚眷,一日,言此不平于公,公令法燈引至,具得見黜之由。公奏聞,太宗令中使尋訪,召而賜對,仍令上殿,俯邇天顏,問其被抑之故,面轉著作郎,復賜錢百萬,宣諭為壓驚之貺【六】,授大理法直官。送允淑御史臺,鞫問所因。允淑路由本第,紿其押者,言略入見家人輩,押者令入,允淑得便遂自刎,卒。太宗疑及參政寇準,出準為青州守,其信用皆如此類。按準罷政,乃緣狂人山呼,與得一行狀不同,當考。)
以涪州觀察使柴禹錫為宣徽北院使、知樞密院事,樞密直學士劉昌言為右諫議大夫、同知院事,右諫議大夫、樞密直學士呂端守本官、參知政事。昌言驟膺大用,不為時望所歸,或短之于上前,且言其詞語難曉,上曰:「惟朕能曉之。」
甲戌,尚書省重定內外官參集儀制及比視品秩以聞,詔付有司頒行。
戊寅,命左諫議大夫魏庠,司封郎中、知制誥柴成務,同知給事中事。凡制敕有未便,宜準故事封駮以聞,所下制敕悉具編次,事當舉行者條奏之。從左諫議大夫魏羽之請也。
先是,上急召廣南轉運使向敏中歸闕,擢工部郎中。一日,御筆飛白書敏中及虞部郎中鄄城張詠姓名付宰相,曰:「此二人,名臣也,朕將用之。」左右因稱其材。秋七月己酉,並命為樞密直學士。
庚戌,雍邱縣尉武程上疏,願減後宮嬪嬙。上謂宰相曰:「程疏遠小臣,不知宮闈中事。內庭給使不過三百人,皆有掌執不可去者,卿等固合知之。朕以濟世為心,視妻妾似脫屣爾,恨未能離世絕俗,追蹤羡門、王喬,必不學秦皇、漢武,作離宮別館,取良家子以充其中,貽萬代譏議。」李昉曰:「陛下躬履純儉,中外所知,臣等家人皆預中參,備見宮闈簡約之事。程微賤,輒陳狂瞽,宜黜削以懲妄言。」上曰:「朕曷嘗以言罪人,但念程不知爾。」
八月丙辰朔,上草書宋玉大言賦賜翰林學士承旨蘇易簡,易簡因擬作大言賦以獻,上覽賦嘉賞,手詔褒之。易簡直禁中,以水試欹器,屬小黃門宣事見之,因密奏,而不識其名。及晚朝,上曰:「卿所玩得非欹器耶?」易簡曰:「然,乃江南徐邈【七】所作。」即取至便坐,上親較試,再三嗟賞。易簡進曰:「臣聞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器盈則覆,物盛則衰。願陛下持盈守成,慎終如始,固萬世基業,則天下幸甚。」
通進、銀臺司舊隸樞密院【八】,凡內外奏覆文字必關二司,然後進御,外則內官及樞密院吏掌之,內則尚書內省籍其數以下有司,或行或否,得緣而為姦,禁中莫知,外司無糾舉之職。樞密直學士向敏中初自嶺南召還,即上言:「通進、銀臺司,受遠方疏多不報,恐失事幾。請別置局署,命官專涖,較其簿籍,以防壅遏。」上嘉納之。癸酉,詔以宣徽北院廳事為通進、銀臺司,命敏中及張詠同知二司公事,凡內外章奏案牘,謹視其出入而勾稽焉,月一奏課,事無大小【九】不敢有所留滯矣。
發敕司舊隸中書,尋令銀臺司兼領之。
戊寅,詔宰相、參知政事、樞密使副使、翰林樞密直學士、丞郎、兩省給舍以及三司判勾,各於京朝官內舉廉勤強幹、明於錢穀、堪任三司判官者各一人,其現任轉運使副及年齒衰邁者不在稱舉之限。
初,黃州團練副使王禹偁量移解州,因左司諫呂文仲巡撫陝西,疏言父老,求徙東土,上即詔禹偁還朝。己卯,授左正言,謂宰相曰:「禹偁文章,獨步當世,然賦性剛直,不能容物,卿等宜召而戒之。」尋命直昭文館【一○】。
九月乙巳,以給事中封駮隸通進、銀臺司,應詔敕並令樞密直學士向敏中、張詠詳酌可否,然後行下。時,泰寧節度使張永德為并代都部署,有小校犯法,永德笞之至死,詔按其罪,詠封還詔書,且言:「永德方任邊寄,若以一小校故,摧辱主帥,臣恐下有輕上之心。」不從。未幾,果有營兵脅訟軍候者,詠復引前事為言,上改容勞之。
丙午,詔翰林學士承旨蘇易簡、給事中陳恕、左諫議大夫魏庠寇準、右諫議大夫趙昌言、起居舍人知制誥呂祐之等,于幕職、州縣官中各舉堪任京官者二人;左司諫呂文仲等九十七人,各舉堪任五千戶以上縣令者二人。時天下富庶,上勵精求治,聽政之暇,盡索兩省、兩制清望官名籍,閱朝士有德望者,悉令舉官。至祐之名,熟視良久,宰相因言:「祐之前舉東野日宣無狀。」上曰:「此正可令贖前過耳。」遂以祐之預焉。
是秋,自七月初雨,至是不止,泥深數尺,朱雀、崇明門外積水尤甚,往來浮甖筏以濟。壁壘廬舍多壞,民有壓死者,物價湧貴,近甸秋稼多敗,流移甚眾。陳、潁、宋、亳間盜賊羣起,商旅不行。上以陰陽愆伏,罪由公府,切責宰相李昉及參知政事賈黃中、李沆曰:「卿等盈車受俸,豈知野有餓殍乎?」昉等慚懼拜伏。黃中出,語人曰:「當時但覺宇宙小一身大,恨不能入地爾。」(此據談苑,不及呂端,豈以端新預政,久雨非其罪耶?)
冬十月庚申,尚書左丞張齊賢出知定州。齊賢自言母孫氏年八十五,抱羸疾,不願離左右,上憫然許之。齊賢在相位時,母入謁禁中,上歎其壽考有令子,多賜手詔存問,別加錫與,搢紳以為榮。齊賢尋遭母喪,水漿不入口者七日,自是日啖粥一器,終喪止食脫粟飯。
先是,大名府豪民有峙芻茭者,將圖利,誘姦人潛穴河隄,仍歲決溢。知府事趙昌言識其故,一日,隄吏告急,昌言命徑取豪家廥積以給用,由是,無敢為姦利者。屬河決澶州,西北流入御河,漲溢浸府城,昌言率卒負土填,數不及千,乃索禁旅佐其役。或偃蹇不進,昌言怒曰:「府城將墊,人民且溺,汝輩食厚祿,欲坐觀耶?敢不從命者斬!」眾股栗趨事,不浹辰而城完。上聞而嘉之,壬戌,降璽書奨諭。
自端拱以來,諸州司理參軍皆上躬自選擇,民有詣闕稱寃者,立遣臺使乘傳案鞫,數年之間,刑罰清省矣。諸路提點刑獄司未嘗有所平反,上以為徒增煩擾,罔助哀矜,詔悉罷之,歸其事于轉運司【一一】。
詔審官院,自今京朝官未歷州縣者,不得任知州、通判。從翰林學士承旨蘇易簡之請也。
辛未,右僕射、平章事李昉,給事中、參知政事賈黃中李沆,左諫議大夫、同知樞密院事溫仲舒,並罷守本官。先是,上召翰林學士張洎草制,授昉左僕射,罷平章事,洎上言曰:「昉因循保位,近霖霪百餘日,陛下焦勞惕厲【一二】,憂形于色,昉居輔相之任職,在燮調陰陽【一三】,乖戾如此【一四】,而昉宴然自若,無歸咎引退之意。矧中臺僕射之重,百僚師長,右減于左,位望輕重不侔,因而授之,何以勸人臣之盡節。宜加黜削,以儆具臣。」上以昉耆舊,不欲深譴,但令罷守本官,制詞仍以「久壅化源,深辜物望」責之。黃中謹厚廉潔,習知臺閣政事,後進知名士多出其門,然在中書畏慎過甚,政事頗稽留不決,時論弗許之。
是日,以吏部尚書呂蒙正守本官、平章事。蒙正初為相時,金部員外郎張紳知蔡州,坐贓免,或言於上曰:「紳,洛中豪家,安肯受賕?乃蒙正未第時,匄索于紳,不能如意,文致其罪耳。」上即命復紳官。蒙正終不自辨,未幾罷相,會考課院得紳舊事實狀,乃黜之。於是,蒙正復為相,上謂曰:「張紳果實犯贓。」蒙正亦不謝。
翰林學士承旨蘇易簡為給事中、參知政事。易簡外若坦率,中有城府。由知制誥為學士,年未滿三十,在翰林八年,特受人主之遇,敻絕倫等,或一日至三召見。李沆後入【一五】,在易簡下,及先參政,乃以易簡為承旨,錫賚與參政等。上意欲遵舊制,遂正台席,且俟稔其名望。而易簡以親老,急於進用,因召見,頗言時政闕失,沆等罷,即命易簡代之。易簡母薛氏入禁中,上命之坐,問:「何以教子,遂成令器?」對曰:「幼則束以禮讓,長則訓以詩、書。」上顧左右曰:「今之孟母也,非此母,不生此子矣。」
是日,又以樞密都承旨趙鎔為宣徽北院使,樞密直學士向敏中為左諫議大夫【一六】,並同知樞密院事。
敏中自廣南召還,當途者忌焉。會有言敏中在法寺時,國子博士皇甫侃監無為軍榷務,以贓敗,發私書歷詣朝貴,求為末減【一七】,敏中亦受之。事下御史具實,嘗有書及門,敏中睹其名,不啟封遣去。俄捕得侃私僮,詰之【一八】,云其書尋納筩中,瘞臨江傳舍。馳驛掘得,封識如故。上大驚異,召見慰諭,厚加賞激,遂決意登用,與鎔俱命焉。
鎔等入謝,上曰:「黃中等以循默守位,故罷,適垂淚敍謝【一九】,朕亦為之悽然。昔周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人臣事主,可不念此以保終始。古人尚欲立功名於亂世,況盛世乎?卿等宜各戮力,以副超擢。」(黃中等以循默守位故罷,據別本實錄。)
壬申,以左諫議大夫寇準出知青州。上顧準厚,既行,念之常不樂,語左右曰:「寇準在青州,樂否?」對曰:「準得善藩,當以為樂也。」累數日,輒復問左右,對如初。其後,有揣帝且復召用準者,因對曰:「陛下思準不少忘,聞準日置酒縱飲,未知亦念陛下否?」上默然。
丁丑,以右諫議大夫、知大名府趙昌言為給事中、參知政事,令乘疾置以入,即赴中書視事。時京城連雨,昌言請出廄馬【二○】分布外郡以就秣,言事者或以盛秋備寇,馬不可闕,昌言曰:「塞下積水瀰漫,必無南牧之患。」乃從其議。是歲,寇亦不動。
虞部員外郎、知制誥王旦,趙昌言女壻也。昌言既參政,旦以官屬當避嫌,引唐獨孤郁、權德輿故事辭職。上重其識,癸未,命為禮部郎中,集賢院修撰,及昌言罷,乃復命旦知制誥。
翰林學士張洎知吏部選事,嘗引對選人,上顧之,謂近臣曰:「張洎富有詞藻,至今尚苦心讀書,江東士人中首出也。然搢紳當以德行為先,苟空恃文學,亦無所取。」呂蒙正曰:「裴行儉不取楊、王、盧、駱,正為其無德行耳。德行為先,誠如聖諭。」
京畿民牟暉擊登聞鼓,訴家奴失豭豚一,詔令賜千錢償其直,因語宰相曰:「似此細事悉訴于朕,亦為聽決,大可笑也。然推此心以臨天下,可以無寃民矣。」(王得臣麈史誤以此事為太祖朝,今從國史志。按別本實錄繫之九月朔。)
閏十月己亥,上謂輔臣曰【二一】:「朕嘗聞孟昶在蜀日,亦躬親國政。然于刑獄之事,優游不斷,錯用其心。每有大辟,罪人臨刑之時,必令人偵伺其言,苟一言稱屈者,即移司覆勘,至有三五年間遲留不決者,以為夏禹泣罪,竊欲傚之,而不明古聖之旨。朕歷覽前書,必深味其理,葢大禹止能行王道,自悲不及堯、舜,致人死法,所以下車而泣。犯罪之人,苟情理難恕者,朕固不容爾。」參知政事蘇易簡、趙昌言對曰:「臣等俱曾于江南效官,聞李煜有國之日亦如此。每夏則與罪人張紗〈巾厨〉以禦蚊蚋,冬則給與衾被恣其晏眠,遂至滋蔓淹延,以為矜恤。如犯大辟者,仍令術士然燈以卜之,苟數日間燈不滅者,必移司勘劾,恐其寃枉。至有冬月罪人戀其溫燠,而不願疏放者。」上笑曰:「庸暗如此,不亡何待!」
丙午,上曰:「清靜致治,黃、老之深旨也。夫萬務自有為以至于無為,無為之道,朕當力行之。至如汲黯臥治淮陽,宓子賤彈琴治單父,此皆行黃、老之道也。」參知政事呂端等對曰:「國家若行黃、老之道,以致昇平,其效甚速。」宰臣呂蒙正曰:「老子稱『治大國若烹小鮮』。夫魚撓之則潰,民撓之則亂,今之上封事議制置者甚多,陛下漸行清靜之化以鎮之。」上曰:「朕不欲塞人言。狂夫言之,賢者擇之,古之道也。」
十一月甲寅朔【二二】,日南至,御朝元殿受朝。
上孜孜為治,每旦御長春殿受朝,聽政罷,即御崇政殿決事,比至日中,尚未御食。己未,金部員外郎謝泌上言:「請自今前殿聽政畢,且進食,然後御便殿決事。」上不答,既而謂宰相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此自有故事。然泌此奏亦臣子愛君之忠也。」又嘗謂左右曰:「寸陰可惜,苟終日為善,百年之內亦無幾爾,可不勉乎!」
上謂侍臣曰:「朕自即位以來,用師討伐,葢救民於塗炭,若好張皇誇耀,窮極威武,則天下之民幾乎磨滅矣!」宰相呂蒙正對曰:「前代征遼,人不堪命。隋煬帝全軍陷沒,唐太宗躬率羣臣運土填塹,身先士卒,終無所濟。」上曰:「煬帝昏暗,誠不足語。唐太宗猶如此,何失策之甚也。且治國在乎修德爾,四夷當置之度外。朕往歲既克并、汾,觀兵薊北,方年少氣銳,至桑乾河,絕流而過,不由橋梁。往則奮銳居先,還乃勒兵殿後,靜而思之,亦可為戒。」蒙正曰:「兵者傷人匱財,不可屢動。漢武帝及唐太宗俱英主,然用兵皆不免于悔,為後世非笑。陛下及其未有悔也,而早辯之,較二王豈不遠哉。」上曰:「朕每議興兵,皆不得已,古所謂王師如時雨,葢其義也。今亭障無事,但常修德以懷遠,此則清靜致治之道也【二三】。」蒙正曰:「古者以簡易治國者,享祚長久。陛下崇尚清靜,實宗社無疆之休也。」(此段據別本實錄并寶訓及富弼所撰呂蒙正神道碑刪修。「中國安靜,四夷自歸」,按蒙正本傳實蒙正語,而寶訓乃屬之趙安仁;「清靜致治」,按別本實錄亦蒙正語,而寶訓乃屬之呂端,今並不取。咸平五年六月,蒙正復有此對。)
丁卯,宴羣臣于長春殿,以武寧節度使曹彬來朝,勞之也。詔翰林學士錢若水、樞密直學士張詠並赴宴。舊制,每命將帥出征,還,勞宴于便殿,當直翰林學士,文明、樞密直學士,皆預坐。開寶中,梁逈為閤門使,白太祖曰:「陛下宴犒將帥,安用此輩。」遂罷之。至是始復,從參知政事蘇易簡之請也。易簡又言:「故事,皇帝御丹鳳樓,翰林學士承旨得升樓之西南隅。自今御樓肆赦,望令與樞密使侍立御榻之側。」亦從之。易簡數振舉翰林中故事,前為承旨時,上待若賓友。及參大政,每見上,不復有欵接之意,但嚴顏色責吏事而已,易簡乃悔其求進之速也。
十二月壬辰,上謂宰相曰:「周太祖為人多任權詐,以胥吏之行,圖帝王之位,安能享國長久。如史肇出于行伍,專事殺害,復更稔之為非。將赴大名,乃謂肇曰:『兄處于內,余處于外,則朝廷安如泰山矣。』朝廷密議,肇一一錄報,以此窺伺漢室,可謂姦雄。」呂蒙正曰:「昔陳平佐漢之功雖高,然以多用陰謀,自亦悔之。隋文帝陰以賄遺人,尋發其罪,則知居心陰忍,不保其後。故平則嗣絕,隋亦祚促。」上然之。
初,殿中丞華陽梁鼎知吉州,民有蕭甲者,豪猾為民患,鼎暴其兇狀,杖脊黥面徙遠郡。上賞其強幹,代還,賜緋魚。舊例,賞給銀寶瓶帶,上特以犀帶賜之,且記其名於御屏。于是,為三司右計判官,上疏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此堯、舜所以得賢人而化天下也。三代而下,典章尚存,兩漢以還,沿革可見。至於唐室,此道尤精,有考功之司,明考課之令,下自簿尉,上至宰臣,皆歲計功過,較定優劣。故得人思勵激,績效著聞,化及烝黎,和平自洽。五代以兵革相繼,禮法陵夷,顧惟考課之文,只拘州縣之輩,黜陟既怠,名存實亡。且夫今之知州,古之刺史,雖有審官之例,絕無考績之條。強明者無以自言,庸懦者得以為隱。治狀顯著,朝廷不知,方略蔑聞,任用如故。既失懲勸之理,寖成苟且之風。致水旱薦臻,訟獄盈溢,望天下之承平,豈可得耶?伏維陛下特詔有司,申明舊典,或條目未備,即隨事增修,庶幾官得其人,民受其賜。」上嘉納之。(鼎傳云淳化中上此疏,然今年二月始改磨勘院日審官,鼎疏言及審官,則必不在二月以前,既無可考,附見年末。鼎為右計判官,實今年十月甲戌。)
詔:「舊制選人年六十,不任川、峽、廣南官,或有非本土人而願者,聽之。」
先是,緣江多盜,詔以內殿崇班楊允恭督江南水運。時因捕寇黨,行及臨江軍,擇驍卒拏輕舟,伺下江賊所止,夜發軍出城,三鼓,遇賊百餘,拒敵久之,悉梟其首。又趨通州境上躡海賊,賊繫眾舟,張幕,發勁弩、短癔。允恭兵刃所向,多為幕所縈,癔中允恭右肩,流血及袖,容色彌壯,徐遣善泅者以繩連鐵暴散擲之,壞其幕,士卒爭進,賊赴水死者大半,擒數百人。自是,江路無剽掠之患。以功轉洛苑副使,管勾江淮兩浙都大發運、擘劃茶鹽捕賊事,賜紫袍、金帶、錢五十萬。
先是,三路轉運使各領其職,或廩庾多積,而軍士舟璙不給,雖以官錢雇丁男挽舟,而土人憚其役,以是歲上供米不過三百萬。允恭盡籍三路舟卒與所運物數,令諸州擇牙吏【二四】,悉集,允恭乃辨數授之【二五】。江、浙所運,止于淮、泗,由淮、泗輸京師,行之一歲,上供者六百萬。(據會要,允恭往江、淮管勾般運茶鹽糧帛,乃淳化四年事,今附見年末,官銜則依本傳所載。會要又于至道元年七月【二六】,書以江淮兩浙都大發運兼捉賊擘劃茶鹽楊允恭為江淮兩浙發運使、兼捉賊制置茶鹽公事。然則本傳所載官銜,葢得其實,而會要先所稱管勾般運茶鹽糧帛者,乃但舉其略爾。)
注 釋
【一】韓授各本同。按編年綱目卷四及本書卷三六淳化五年六月己巳編又作「韓援」。
【二】今附見三月辛亥詔書前「前」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補。
【三】恐此時必不在于朝矣故以先是別之「必」原作「又」,「別」上原衍「而」字,並據同上書刪改。
【四】此雖甚細碎「細」原作「微」,據同上書改。
【五】請自長葛縣開河導潩水分流宋本、宋撮要本均作「請自長葛縣開水河導潩水分流二十里」。按宋會要方域一六之二二、宋史卷九四河渠志,原刊「開河」應作「開小河」,「分流」下應有「二十里」三字,於義為勝。
【六】宣諭為壓驚之貺「為」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補。
【七】徐邈閣本及宋史卷二六六蘇易簡傳、奏議卷一○二守成同。宋本、宋撮要本、活字本均作「徐遊」。按徐遊,馬令南唐書卷八、陸游南唐書卷八有傳,為徐知誨子,初名景遊,避元宗諱,去「景」字,改名遊。陸書並及本編所載蘇易簡試遊所製欹器事。
【八】通進銀臺司舊隸樞密院「通進銀臺司」原作「通進銀臺使」,「樞密院」原作「樞密院使」,並據宋本、宋撮要本刪改。
【九】事無大小「無」字原脫,據同上書補。
【一○】尋命直昭文館「尋」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補。
【一一】歸其事于轉運司「司」原作「使」,據宋本、宋撮要本改。
【一二】焦勞惕厲「厲」原作「慮」,據宋本、宋撮要本及治蹟統類卷三太宗聖政改。
【一三】職在燮調陰陽「調」原作「理」,據同上書改。
【一四】乖戾如此「乖」上原衍「而」字,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刪。
【一五】李沆後入「李沆」原作「李昉」,據宋本、宋撮要本及編年綱目卷四改。
【一六】樞密直學士向敏中為左諫議大夫「左諫議大夫」,東都事略卷四一及宋史卷二八二本傳、編年錄卷二、編年綱目卷四均作「右諫議大夫」。
【一七】求為末減「為」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宋史卷二八二向敏中傳補。
【一八】詰之原作「訊之」,據同上書改。
【一九】適垂淚欵謝「適」原作「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本編上下文義改。
【二○】昌言請出廐馬「出」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補。
【二一】上謂輔臣曰「輔臣」原作「宰相」,據宋本、宋撮要本及本編下文文義改。
【二二】十一月甲寅朔「甲寅」原作「丙寅」,據各本及朔閏表改。
【二三】此則清靜致治之道也「則」原作「非」,「也」原作「耶」,並據宋本、宋撮要本及治蹟統類卷三太宗聖政改。
【二四】令諸州擇牙吏「牙」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宋史卷三○九楊允恭傳補。
【二五】允恭乃辨數授之「辨」原作「辦」,據閣本及上引宋史改。
【二六】會要又于至道元年七月「又」原作「入」,據各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