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四 慶曆三年(癸未,1043)
起仁宗慶曆三年十月盡其月
冬十月乙未朔,右諫議大夫、知江寧府劉沆為龍圖閣直學士、知潭州,經制蠻事也。沆兼安撫使,乃五年二月,此時未也,傳即并言之,今不取。然會要亦云是年十月初置湖南安撫司,與傳合,當更考詳。
丙申,詔利州路轉運司,如聞羣盜入金州劫居民,其令梁、洋二州出兵邀擊之。
丁酉,步軍副都指揮使、感德軍留後李昭亮為真定府、定州路都部署。諫官歐陽修言:
伏見朝廷自河東移李昭亮為真定都部署。臣竊以敵人險詐,必與國家為患,北鄙之事,常須有備。此一事,陛下聖心久自憂之,執政大臣非不知而憂之天下之人共為朝廷憂之。李昭亮不材,不堪為將帥【一】,不可委兵柄。此一人,陛下聖心久自知之,執政大臣非不知之,天下之人亦共知之,不審因何遽有此命?大凡朝廷行事不當者,或為小事而忽略,容有不知,致誤施行而至乖錯者有矣,未有以天下大可憂患,而上下共知之事,公然乖謬,任以非人如此者。臣料兩府之議,必因施昌言等近奏三路闕部署,而目下無人,以昭亮塞請,而欲徐別選擇,不過如此而已。然臣竊見朝廷作事,常患因循,應急則草草且行,纔過便休,不復留意。只如差郭承祐於鎮定,尋以非才罷之,以康德輿為鈐轄,闕卻部署一職,本待徐擇其人。臣初喜朝廷必能自此精於選任,經今數月,何曾用意求人?一旦昌言奏來,又遣昭亮且去。今平時無事之際,尚如此不能選人任用,若一旦倉黃事動,更於何處求人?故臣謂朝議欲徐擇人而代昭亮者,乃虛語爾。
方今天下至廣,不可謂之無人,但朝廷無術以得之爾。寧用不材以敗事,不肯勞心而擇材。事至憂危,可為慟哭。臣思朝廷所以乏人任用之弊【二】,蓋為依常守例,須用依資歷級之人,不肯非次拔擢,所以無人可用。古人謂勞於擇賢,逸於任使。今人既難得,而求之又不勤,待其自來,復何可得?臣累曾上言諫兵選將之法,未賜施行。又曾言乞於沿邊十數州且選州將,亦不蒙聽納。寧可公選不材之人,委以大兵之柄,一旦誤事,悔之何及!伏望聖慈出於睿斷,其昭亮早令兩府擇人替換,及早講求選將之法。若大將難卒然而得,即乞於沿邊州軍,選擇州將近下資淺人中,庶乎易得。昨北使姓名,稍遲數日,中外之士,已共憂疑。今幸其未動之間,宜作先時之備。兵法曰:「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惟陛下為社稷之計,深思行之,則天下幸甚。修論軍中選將劄子,或可附此。
北作坊使、封州刺史康德輿為并代鈐轄,兼知代州。
樞密院言:「諸路知州帶提舉兵甲盜賊處,若無才力及弛慢昬耄者,請擇兩省以上或嘗歷轉運使、提點刑獄官代之。仍令體量所屬都監、巡檢、縣尉等不任事者,以名聞。」從之。
知光化軍韓綱性苛急,不能拊循士卒。時羣盜張海等剽劫至境上,綱帥宣毅軍三百人被甲乘城,凡十餘日。在城中富民,具酒食犒軍,綱輒收其半,質錢以市兵器。軍士營遠者,或不時得飲食,而綱所給餅餌,常至日旰,且乾不可食。會其監捉使臣至,所部卒不以請給歷自隨【三】,富民又請輸錢以資之,綱曰:「本軍之士尚不給,何及於監捉乎?」軍士因而傳言民有獻錢,以給乘城兵,而知軍卻之,眾益怨憤。綱又使軍校王德者,作城內布陣圖,久之不成,綱詈曰:「我不敢斬汝邪!」因召劊子執劍立庭下,眾益駭。
會有入粟得官者駱子中通刺謁綱【四】,綱語子中毋拜,軍士誤聽,以為子中獻緡錢而綱復拒不取。時方給食,員僚邵興叱眾起曰:「汝輩勿食。」眾遂投餅餌於庭中。綱怒,命執數人,械繫於獄。興懼,翌日戊戌,興率眾盜庫兵,欲殺綱。綱踰城逃,載其家小舟,沿漢而下,官吏亦皆逃去。興等遂焚掠居民,劫其指揮使李美及軍士三百餘人趣蜀道。李美老不能行,自縊死。綱,億長子也。
詔後苑造作所,自今御戴花毋得以金鏤之。
辛丑,賜傳法院、寺務司錢歲五百千。
壬寅,以玉清昭應宮田二十二頃賜國子監。
癸卯,以權發遣度支判官、虞部員外郎杜〈木巳〉為京西轉運按察使兼體量安撫,執政言其才可使督治盜賊也。
甲辰,徙通判鎮戎軍、太常博士范祥知汝州,仍賜五品服。初,西賊圍本軍,而祥拒守有勞,於是獎之。祥,三水人也。祥本傳云,康定初通判鎮戎軍,知軍高繼嵩死,趙元昊圍城甚急,祥帥厲將士拒退之。奏築劉璠堡、定川寨【五】。歷知慶、汝、華三州。今實錄載祥即自鎮戎倅移汝守,未曾知慶州,與傳不同。又此時元昊已乞和,必不重寇鎮戎,決是康定初事矣;及據祥子育作祥行狀,載守鎮戎事甚備,亦云康定初。然康定初事,及今乃行賞,則所未曉。行狀稱通判慶州,以張海寇京西,尋擢知汝州,與本傳不同。或祥通判慶州未赴,遂改知汝州也,今但從實錄。
諫官歐陽修言:「臣伏聞范仲淹、富弼等自被手詔之後,已有條陳事件,必須裁擇施行。臣聞自古帝王致治,須待同心協力之人【六】,相與維持,謂之千載一遇。今仲淹等遇陛下聖明,可謂難逢之會,陛下有仲淹等,亦可謂難得之臣。陛下既已傾心待之,仲淹等亦各盡心思報,上下如此,臣謂事無不濟,但顧行之如何爾。況仲淹、弼是陛下特出聖意自選之人,初用之時,天下已皆相賀,然猶竊謂陛下既能選之,未知如何用之。及見近日特開天章,從容訪問,親寫手詔,督責丁寧,然後中外喧然,既驚且喜。此二盛事,固已朝報京師,暮傳四海,皆謂自來【七】未曾如此責任大臣。天下之人,延首拭目以看陛下用此二人果有何能,此二臣所報陛下欲作何事。是陛下得失,在此一舉,生民休戚,繫此一時。以此而言,則仲淹等不可不盡心展效,陛下不宜不力主張而行,使上不玷知人之明,下不失四海之望。臣非不知陛下專心銳志,不自懈怠,而中外大臣,憂國同心,必不相忌。然臣所慮者,仲淹等所言,必須先絕僥倖、因循、姑息之事,方能救今世之積弊。如此等事,皆外招小人之怨怒,不免浮議之紛紜,而姦邪未去之人,須時有讒沮,若稍聽之,則事不成矣。臣謂當此事初,尤須上下協力。凡小人怨怒,仲淹等自以身當,浮議姦讒,陛下亦須力拒。待其久而漸定,自可日見成功。伏望聖慈留意,終始成之,則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按范仲淹等條上十事,其四曰擇官長。此月十二日丙午,張昷之等被選為轉運按察使,即擇官長也,蓋十事內最得先行者。歐陽修此疏不得其時,今附見。
丙午,鹽鐵副使、工部郎中張昷之為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按察使,兵部員外郎、知諫院【八】王素為天章閣待制、淮南都轉運按察使,鹽鐵判官、兵部員外郎沈邈為直史館、京東轉運按察使,用富弼、范仲淹等之言也。
先是,仲淹、弼等言【九】:「古者內置公卿、士大夫,助天子司察天下之政;外置岳牧、刺史、方伯、觀察使、採訪使,統領諸侯、守宰,以分理之。內外皆得人,未有天下不大治者也。今轉運、按察使,古之岳牧、方伯、刺史、觀察使、採訪使之職也;知州、知縣,古者諸侯、守宰之任也。內外官雖多,然與陛下共理天下者,惟守宰最要爾。比年以來,不加選擇,非才、貪濁、老懦者,一切以例除之。以一縣觀一州,一州觀一路,一路觀天下,則率皆如此。其間縱有良吏,百無一二,是使天下賦稅不得均,獄訟不得平,水旱不得救,盜賊不得除。民既無所告訴,必生愁怨,而不思叛者,未之有也。民既怨叛,姦雄起而收攬之,則天下必將危矣。今民方怨,而未甚叛去,宜急救之。救之之術,莫若守宰得人。欲守宰得人,請詔二府通選轉運使,如不足,許權擢知州人。既得人,即委逐路自擇知州,不任事者奏罷之,令權擢通判人。既已得人,即委逐州自擇知縣、縣令,不任事者奏罷之,令權擢幕職。如是行之,必舉皆得人。凡權入者,必俟政績有聞,一二年後方真授之。雖已精擇,尚恐有不稱職者,必行降黜,直俟人人稱職而後已【一○】,仍令久其官守,勿復數易,其異政者,宜就與升擢之。若然,官修政舉,則天下自無事矣,朝廷唯總其大綱而振舉之可也。」上既納其言,於是昷之等首被茲選。素入辭,上謂曰:「卿今便去諫院,事有未言者,可盡言之。」此仲淹等所上十事,其四曰擇官長也,已具九月丁卯,今復著之。凡十事皆準此如,不可知則闕【一一】。
太常博士、秘閣校理孫甫為右正言,諫院供職。
賜荊湖、襄鄧等州捕賊軍士緡錢。
徙知德州、右贊善大夫李肅之提點夔州路刑獄。肅之,迪從子,前通判澶州,以建議修城,擢知德州。時施、黔蠻田忠霸寇邊,故選肅之。至部,徑趨邊砦,諭以威信,眾讋服。詔嘉獎。此據肅之本傳。田忠霸事,又見四年十一月彭乘修注時,當考。
丁未,以右正言、集賢校理余靖為契丹國母正旦使,代張昷之也。
詔天下稅籍有偽書逃徙,或因推割,用倖走移,若請占公田而不輸稅,如此之類,縣令佐能究其弊以增賦入者議賞。
初,洺州肥鄉縣田賦不平,久莫能治,轉運使楊偕患之。大理寺丞郭諮曰:「是無難者,得一往,可立決也。」偕即以諮攝令,并遣秘書丞孫琳與共事。諮等用千步方田法四出量括,得其數,除無地之租者四百家,正無租之地者百家,收逋賦八十萬,流民乃復。及王素為諫官,建議均天下田賦,歐陽修即言諮與琳方田法,簡而易行,願召二人者。三司亦以為然,且請於亳、壽、汝、蔡四州擇尤不均者均之。於是遣諮與琳先往蔡州,首括上蔡一縣,得田二萬六千九百三十餘頃,均其賦於民。既而諮言州縣多逃田,未可盡括,朝廷亦重勞人,遂罷。琳,共城人也。記聞以為執政不然其議,沮罷之。諮本傳以為遭母喪去,今從食貨志。
又詔有盜殺掠人,其捕盜官吏並當日具所殺掠人數【一二】申本屬州軍,逐州軍亦限當日上奏,如敢隱落,若輒稽違者,並以違制論。
戊申,詔中書、樞密院同選諸路提點刑獄官。殿中丞、知岳州楊畋【一三】提點荊湖南路刑獄。時方攻討蠻猺,命畋督之。畋,重勳曾孫也。
庚戌,徙河北都轉運按察使施昌言為河東都轉運按察使。昌言至河東,或請於麟、府立十二寨以拓境,又詔昌言與明鎬、張亢度可否,昌言獨以:麟、府在河外,於國家無毫毛入,而至今饋守者,徒以畏蹙國之虛名,今不當又事無利之寨,以重困財力。從之。張亢增置堡寨事,當考四年六月以後事。
辛亥,環州軍事判官姚嗣宗為著作郎、陝西四路部署司勾當公事。初,范仲淹薦嗣宗文章可備館閣,其才乃不獲騁,乞就遷其官,令佐陝西帥府。詔從其請【一四】。
增置鄧州幕職官一員。初,本州言舊幕職官四員,後省其二,頗見廢事,故復增置之。
癸丑,諫官余靖使契丹,辭日,書所當奏事於笏,各以一字為記,凡數十字。上顧見之,指其字令一一條奏,日幾昃,乃罷。
甲寅,復置諸路轉運判官,仍詔中書、樞密院同選用。天聖七年,初置益、梓、廣東西運判,其後缺真除,故此云復置。天聖後缺不除,當考。二府同選,其日辛酉,今并書。
乙卯,詔修兵書,翰林學士承旨丁度提舉,集賢校理曾公亮、朱寀為檢閱官。朱寀九月丙寅以佐著作、直講為集賢校理,尋卒,范仲淹集有奏狀乞錄其弟。
丁巳,史館修撰王質,集賢校理、天章閣侍講曾公亮同詳定編敕。
己未,范仲淹言:「臣竊見京朝官、使臣選人等進狀,或理會勞績,或訴雪過犯,或陳乞差遣,其事理分明可行可罷者,則朝廷便有指揮。內有中書、樞密院未見根原文字,及恐審官、三班院、流內銓別有條例難便與奪者,多批送逐司。其逐司為見批送文字,別無與奪,便不施行,號為送煞。以此,官員、使臣三五度進狀,不能結絕,轉成住滯。臣欲乞特降聖旨【一五】,今後京朝官、使臣選人等進狀,理會勞績、訴雪過犯、陳乞差遣,朝廷未有與奪指揮,只批送審官、三班院、流內銓者,仰逐司主判子細看詳。如內有合施行者,即與勘會,具條例情理定奪進呈,送中書、樞密院再行相度,別取進止。如不可施行,即仰逐司告諭本人知悉【一六】。所貴逐司主判各揚其職,事無漏落,亦免官員、使臣選人等重疊進狀,紊煩聖聽。」從之。實錄但書詔中外有陳敘勞績,或訴雪罪狀,中書批送有司者,謂之送煞,更不施行。自今宜令主判官詳其可行者,別奏聽裁。按此乃范仲淹奏請,實錄刪取大略,今存仲淹元奏。
庚申,護國節度使、兼侍中、徐國公張耆為太子太師致仕,遇大朝會,許綴中書門下班。王稱東都事略,詔韓琦等曰:「比以中外人望,故決意用卿等。今琦暫往陝西,仲淹、弼宜與宰相得象盡心國事,毋或有所顧避。其當世急務,有可建明者,悉為朕陳之。」
壬戌,詔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能哲而惠,克明峻德。然猶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周制,太宰之職,歲受官府之會,以詔王廢置,三載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故考課之法舊矣。祥符之際,治致昇平,凡下詔條,主於寬大,考最則有限年之制,入官則有循資之格。及比年事邊,因緣多故,數披官簿,審閱朝行,思得應務之才,知虧素養之道。然非褒沮善惡,則不激礪,非甄別流品,則不憤發。特頒程式,以懋官成。自今兩地臣僚,非有勳德善狀,不得非時進秩;非次罷免者,毋以轉官帶職為例。兩省以上,舊法四年一遷官,今具履歷聽旨。京朝官磨勘年限,有私罪及歷任嘗有贓罪,先以情重輕及勤績與舉者數奏聽旨;若磨勘三年,贓私罪杖以下經取旨,徒以上再經取旨,其能自新無私犯而著最課及有舉者,皆第遷之。自請釐物務於京師,五年一磨勘,因舉及選差勿拘。凡有善政異績,或勸農桑獲美利,鞫刑獄雪冤枉,典物務能革大弊,省錢穀數多,準事大小遷官陞任,選人視此。若朝官遷員外郎,須三年無私罪,而有監司若清望官五人為保引,乃磨勘。遷郎中、少卿監亦如之。舉者數不足,增二年。遷大卿監、諫議大夫,弗為常例,悉聽旨。又定制,監物務入親民,次升通判,通判升知州,皆用舉者。舉數不足,毋輒關陞。」此仲淹等所上十事,其一曰明黜陟也,已具九月丁卯。
樞密使杜衍建議擇外戚子弟試外官。癸亥,以舒州團練使李端懿知冀州。端懿,遵勗子也。
甲子,陝西四路經略安撫招討使鄭戩言:「德順軍生戶大王家族【一七】元寧等以水洛城來獻。其地西占隴坻【一八】,通秦州往來道路,隴之二水,環城西流,繞帶河、渭,田肥沃,廣數百里,雜氐十餘落,無所役屬。尋遣靜邊寨主劉滬招集其酋長,皆願納質子,求補漢官。今若就其地築城,可得蕃兵三五萬人及弓箭手共捍西賊,實為封疆之利。」從之。
劉滬先以右侍禁、瓦亭寨監押、權靜邊寨主擊破黨留等族,斬一驍將,獲馬牛橐駝萬計。時任福敗,邊城晝閉,居民畜產多為賊所略,滬獨開門納之,邊人謂滬為「劉開門」。遷左侍禁,韓琦、范仲淹薦授閤門祗候。又破穆寧生氐。西南去略陽二百里,中有城曰水洛,川平土沃,又有水輪【一九】、銀、銅之利,環城數萬帳,漢民之逋逃者歸之,教其百工商賈,自成完國。曹瑋在秦州,嘗經營不能得。滬進城章川,收善田數百頃,以益屯兵,密使人說城主鐸厮那令內附。會鄭戩據姚嗣宗水邏城碑,戩以八月行邊。行邊,滬遂召鐸厮那及其酋屬來獻結公、水洛、羅甘地,願為屬戶。戩即令滬將兵往受地。既至而氐情中變,聚兵數萬合圍,夜縱火呼嘯,期盡殺官軍。滬兵才千人,前後數百里無援,獨堅臥念慮【二○】,因令晨炊緩食,坐胡牀指揮進退,一戰氐潰,追奔至石門,酋皆稽顙請服,因盡驅其眾隸麾下,以通秦、渭之路。又敗臨洮氐於城下。遷內殿崇班。戩行邊至鎮戎軍,趣蓮花堡,天寒,與將佐置酒,元昊擁兵近塞。會暮塵起,有報賊騎至者,戩曰:「此必三川守將按邊回,非賊騎也。」已而果然。
桂陽監言捕殺猺賊三百八十九人。
諫官歐陽修言:
臣昨風聞張子奭未有歸期,賊昊又別遣人來,必恐子奭被賊拘留。西人之來,其意未測,邊鄙之事,不可不憂,正是要藉將帥效力之秋。近來傳聞燕度勘鞫滕宗諒事,枝蔓勾追,直使盡邠州諸縣枷杻,所行拷掠,皆是無罪之人,囚繫滿獄。邊上軍民將吏,見其如此張皇,人人嗟怨,自狄青、种世衡等並皆解體,不肯用心。朝廷本為臺官上言滕宗諒用錢過多,未明虛實,遂差燕度勘鞫,不期如此作事,搖動人心。若不早止絕,則恐元昊因此邊上動搖、將臣憂恐解體之際,突出兵馬,誰肯為朝廷用命向前?
臣忝為陛下耳目之官,外事常合採訪,三五日來,都下喧傳邊將不安之事。亦聞田況在慶州日,見滕宗諒別無大段罪過,并燕度生事張皇,累具奏狀,並不蒙朝廷報答;又遍作書,告在朝大臣,意欲傳達於聖聽,大臣各避嫌疑,必不敢進呈況書。臣伏慮陛下但知宗諒用錢之過,不知邊將驚嗟騷動之事,只如臣初聞滕宗諒事發之時,獨有論奏,乞早勘鞫行遣。臣若堅執前奏,一向遂非,則惟願勘得宗諒罪深,方表臣前來所言者是;然臣終不敢如此用心,寧可因前來不合妄言,得罪於身,不可今日遂非,致誤事於國。
臣竊思朝廷於宗諒,必無愛憎,但聞其有罪,則不可不問。若果無大過,則必不須要求瑕疵【二一】,只恐勘官希望朝廷意旨,過當張皇,騷動邊鄙。其滕宗諒,伏望速令結絕。仍乞特降詔旨,告諭邊臣以不枝蔓勾追之意,兼令今後用錢,但不入己外,任從便宜,不須畏避,庶使安心放意,用命立功。其田況累次奏狀,并與大臣等書,伏望聖慈盡取詳覽【二二】。田況是陛下侍從之臣,素非姦佞,其言可信,又其身在邊上,事皆目見,必不虛言。
修又言:「臣昨風聞燕度勘滕宗諒事,枝蔓張皇,邊陲騷動,曾有論奏,乞降詔書,安慰邊臣。今日又聞度輒行文牒,劾問樞密副使韓琦議邊事因依,不知燕度實敢如此否?若實有之,深可驚駭。竊以韓琦是陛下左右大臣,繫國家事體輕重,今燕度敢爾無故意外侵陵,乃是輕慢朝廷,舞弄文法。每見前後險薄小人,多為此態,得一刑獄,勘鞫踴躍,以為奇貨,務為深刻之事,以邀強幹之名,自謂陷人若多,則進身必速,所以廣張聲勢,肆意羅織。今燕度本令只勘滕宗諒使過公用錢,因何劾問大臣議邊事?顯是節外生事,正違推勘敕條。況樞密副使是輔弼之任,宣撫使將君命而行,本藉重臣,特行鎮撫。今若無故遭一獄吏侵欺,而陛下不與主張,則今後奉君命出使者,皆為邊鄙所輕,為大臣而作事者,反畏小人所制。故燕度論於國體,便合坐以深刑,責其俗吏,亦自違於條制,罪須行遣,情不可容。今樞密副使尚被侵陵,則以下將帥,無辜遭其枝蔓者不少,據其如此作事,此獄必無平允。其滕宗諒一宗刑獄狀,乞別選差官,取勘結絕【二三】。其燕度亦乞別付所司,勘罪行遣。」明年正月,不俟燕度奏獄具,責宗諒知虢州,度訖無行遣。
修又言:「臣風聞邊臣張亢,近為使過公使錢,見在陝西置院根勘,其勘官【二四】所取干連人甚眾。亦聞狄青曾隨張亢入界,見已勾追照對。臣伏見國家兵興以來,五六年所得邊將,惟狄青、种世衡二人而已,其忠勇材武,不可與張亢、滕宗諒一例待之。臣料青本武人,不知法律,縱有使過公用錢,必非故意偷慢,不過失於檢點,致誤侵使而已【二五】。方今議和之使,正在賊中【二六】,苟一言不合,則忿兵為患,必致侵邊。謹備邊防【二七】,正藉勇將,況如青者無三兩人,可惜因些小公用錢,於此要人之際,自將青等為賊拘囚,使賊聞之,以為得計。伏望特降指揮委元勘官【二八】,只將張亢一宗事節,依公根勘,不得枝蔓勾追。其狄青縱有干連,仍乞特與免勘。臣於邊臣,本無干涉,豈有愛憎?但慮勘官只希朝廷意旨,不顧邊上事機,將國家難得之人,與常人一例推鞫,一旦乏人誤事,則悔不可追,伏乞朝廷特賜寬貸。邊臣知無功之將,犯法必行;要藉之人,亦能贖過,則人人自勵,將見成功。」亢七月甲戌,自渭州徙并代部署【二九】,明年正月,不俟獄上,亢奪引進使,降本路鈐轄;青訖無行遣。
知渭州尹洙言:「臣竊見自來武臣,將所賜公使錢,諸雜使用,便同己物。其狄青於公用錢物,即無毫分私用。況本路自西事以來,所添兵數、主兵臣僚、指使、使臣等,數倍於舊。又狄青多與眾官躬親提舉教閱,軍中將校,每有犒設,以此所費益多。若不別將錢物回易,即無由充用。狄青素來謹畏小心,其實武人未曉朝廷憲法,自聞推究公用錢物,謂制院須來追攝照對,臣雖日夕曉譬,終是內懷憂懼。兼言先在延州,初授涇原部署【三○】,曾告龐籍,言不願主領公使錢,恐未知次第。今來累遭罥罣,詞意感切,深可軫惻。臣以謂朝廷擢青自殿直,不三年至刺史,委以一路兵柄,此必其忠力材智有過於人,又欲其奮勵自效,以報不次之用。今乃以細微詿誤,令其畏懼如此。今邊上日有探到事宜,萬一賊兵驟至,若須領兵出外,似此憂疑之中,竊慮不能主理軍政,別致闕事。伏望聖慈垂察,特降朝旨,曉諭狄青,庶令安心,專慮邊事。」
注 釋
【一】不堪為將帥「堪」原作「可」,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一○一論李昭亮不可將兵劄子改。
【二】所以乏人任用之弊「人」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書補。
【三】不以請給歷自隨「歷」原作「例」,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涑水紀聞卷一一改。
【四】通刺謁綱「通」字原脫,據同上諸本及同上書補。
【五】劉璠堡定川寨「堡」下原有「之」字、「川」原作「用」。按九域志、宋史地理志均無「定用堡」,據宋史卷三○三范祥傳刪改。
【六】須待同心協力之人「待」原作「得」,據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三八富范條詔十事本末及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一○一論乞主張范仲淹富弼等行事劄子改。
【七】自來「自」原作「日」,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書改。
【八】知諫院三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四一按察官吏、宋史全文卷八上補。
【九】仲淹弼等言「仲淹」上原有「范」字,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書刪。
【一○】政績有聞至直俟人人稱職而後已「政」下二九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補。
【一一】凡十事皆準此如不可知則闕「此」、「如」二字原互倒,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乙正。
【一二】具所殺掠人數「殺」字原無。上文說「有盜殺掠人」,此亦當言「具所殺掠人數」,據宋會要兵一一之一九補。
【一三】楊畋「畋」原作「略」,據閣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四八桂陽蠻猺之叛、治蹟統類卷九仁宗平桂陽監賊、宋史卷三○○本傳改。下同。
【一四】詔從其請「其」原作「琦」,據文改。
【一五】乞特降聖旨「乞」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范文正公集奏議卷上奏乞下審官院等處應官員陳訴定奪進呈補。
【一六】知悉「悉」原作「委」,據同上諸本及同上書改。
【一七】大王家族「王」原作「壬」,據宋撮要本、閣本及宋史全文卷八上改。
【一八】隴坻「坻」原作「抵」,據宋本、宋撮要本及治蹟統類卷一○劉滬城水洛改。
【一九】水輪各本及同上治蹟統類、宋史卷三二○劉滬傳均同,惟編年綱目卷一二作「水輸」。
【二○】念慮各本同,同上治蹟統類作「穹廬」。
【二一】則必不須要求瑕疵「疵」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一○二論燕度勘滕宗諒事張皇太過劄子補。
【二二】盡取詳覽「盡」原作「宣」,據同上諸本及同上書改。
【二三】取勘結絕「絕」字原脫,據同上諸本及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一○二再論燕度鞫獄枝蔓劄子補。
【二四】勘官「官」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四○梁堅等劾滕宗諒、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一○二論乞不勘狄青侵公用錢劄子補。
【二五】致誤侵使而已「侵」原作「遏」,據同上諸本及同上陽歐文忠公文集改。
【二六】賊中「賊」原作「城」,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歐陽文忠公文集改。
【二七】邊防「邊」原作「過」,據同上諸本及同上書改。
【二八】委元勘官「委」原作「為」,據閣本改。
【二九】并代部署「并」原作「邠」,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三○】涇原部署「部」上原有「都」字,據同上諸本刪。東都事略卷六二狄青傳云為「涇原路總管」,亦可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