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五十一 元祐五年(庚午,1090)

  起哲宗元祐五年十一月己丑盡其月

  十一月己丑,刑部言:「商賈許由海道往外蕃興販,并具入船物貨名數、所詣去處,申所在州,仍召本土有物力戶三人委保不夾帶兵器【一】,(按蘇軾集引元祐編敕作:「仍召本土有物力戶三人【二】,委保物貨內不夾帶兵器。」)若違禁以堪充造軍器物,并不越過所禁地分。州為驗實,牒送願發舶州置簿鈔上,仍給公據聽行,回日許於合發舶州住舶,公據納市舶司。即不請公據而擅乘船自海道入界河及往高麗、新羅、登萊州界者【三】,徒二年,五百里編管,往北界者【四】,加二等,配一千里。並許人告捕,給船物半價充賞,(原本作「充實」,今據蘇軾奏議改正。)其餘在船人雖非船物主,並杖八十。即不請公據而未行者,徒一年,鄰州編管,賞減擅行之半。保人并減犯人三等。」從之。(新、舊并同,或可削。)

  是月,給事中兼侍講范祖禹上疏太皇太后曰:

  臣伏奉詔旨,皇帝納后六禮,令翰林學士、御史中丞、兩省、給舍與禮部、太常寺官同共詳議。臣伏思此國家大事,萬世之始,福祚所繫,風化所先,自古聖王重之。今陛下所宜先知者四,不可不謹。臣謹稽之上古,參之後世,為陛下悉數而詳言之:一曰族姓,二曰女德,三曰隆禮,四曰博議。

  所謂族姓者,臣聞古之帝王,所以為婚姻者,必大國諸侯,先聖之後,勳賢之裔,不然則甥舅之國也。不以微賤上敵至尊,故其福祚盛大,子孫蕃昌。昔者黃帝娶於西陵之女,是為嫘祖,為黃帝正妃,其子孫皆有天下,五帝、三王,皆黃帝之後。高辛娶陳鋒氏之女,是生帝堯。虞舜娶帝堯之二女,釐降于媯汭,遂有天下。大禹娶于塗山,是生夏啟,天下歸之,子孫享國四百七十。成湯娶于有莘氏,子孫有天下六百餘年。周之先祖后稷,生于姜嫄,世有賢妃,太王娶太姜,是生王季,王季娶太任,是生文王,文王娶太姒,其禮尤盛,大雅之歌曰:「文王初載,天作之合。」言文王之有識,天已生賢女為之配也。又曰:「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親迎于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自古婚禮,未有如文王之盛也。太姜,炎帝之後也;太任,太昊之後也;太姒,大禹之後也。太姒生十子,武王、周公,皆聖人也,其餘皆為顯諸侯。周之子孫,徧于天下,太姒之德也。詩人美文王之德,本于太任,其詩曰:「思齊太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婦,太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又曰:「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言文王之化,自家及國,以正天下也。周南關雎,后妃之德,人倫之始,風化天下,皆美太姒也【五】。武王亦娶于姜,是生成王。周有天下三十餘世,八百餘年,其基本蓋由此也。故族姓不可不貴。

  所謂女德者,臣聞禮本夫婦,詩始后妃,治亂由之,興亡繫焉。三代之興也,皆有賢妃;其亡也,皆有嬖女。夏之興也,以塗山;其亡也,以妹喜。商之興也,以有娀;其亡也,以妲己。周之興也,以姜嫄,其亡也,以褒姒。此皆聖賢所記,詩、書所載,垂之後世,以為永鑒者也。秦、漢已後,婚姻多不正,無足法。惟後漢顯宗明德馬后、唐太宗文德長孫后、憲宗懿安郭后【六】,皆有后德,出於勳賢之家,其餘敗亂,足以為戒。恭惟本朝太祖皇帝以來,家道正而人倫明,歷世皆有聖后內德之助,自三代以後,未有如本朝之家法也。皇帝聖德明茂,睿質純粹,天監在下,必生聖女以祐帝家,惟陛下遠觀上古,近監後世,上思天地宗廟之奉,下為萬世子孫之計,選卜窈窕,以母儀萬國,表正六宮,非有德孰可當之?然閨門之德,不可著見,必是世族,觀其祖考,察其家風,參以庶事,亦可知也。昔漢之初,大臣議欲立高帝子齊王,皆曰:「王母家駟鈞惡戾,虎而冠者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長者。」乃立代王,是為文帝,漢之賢主,亦由其母家仁善也。故女德不可不先。

  所謂隆禮者,臣聞天子之與后,猶天之與地,日之與月,陰之與陽,相須而後成者也。禮曰【七】:「天子聽男教,后聽女順;天子理陽道,后治陰德。教順成俗,外內和順【八】,國家理治,此之謂盛德。」又曰:「天子修男教,父道也;后修女順,母道也。」孔子對魯哀公曰:「古之為政,愛人為大。所以治愛人【九】,禮為大;所以治禮,敬為大;敬之至矣,大昏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親迎,親之也。是故君子興敬為親,舍敬,是遺親也。弗愛不親,弗敬不正。愛與敬,其正之本歟!」哀公曰:「寡人願有言,然冕而親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君何謂已重乎?」又曰:「天地不合,萬物不生。大婚,萬世之嗣也,君何謂已重焉?」蓋深非之也。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親之主也,敢不敬歟?」禮又曰:「玄冕齊戒,鬼神陰陽也,將以為社稷主,為先祖後,其可以不致敬乎?」又曰:「敬而親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今臣與眾官討論講議,皆約先王之禮,參酌其宜,不為過隆,願陛下勿以為疑。進言者必曰:「天子至尊,無敵於天下,不當行夫婦之禮,而荀卿有言:『天子無妻,吉人無匹。』」如此,則是周公之典、孔子之言皆不可信,而荀卿之言可信也。臣謹按禮冠、昏惟有士禮,而無天子、諸侯之禮,故三代以來,惟以士禮推而上之,為天子、諸侯之禮,蓋以成人之與有夫婦,自天子至於士則一也。臣竊聞親王、宗室之間,娶妻殊無齊體之禮、敬而親之之義,天下豈有獨尊而無配偶者哉!至於鄙夷禮義,或雜戎裔之俗,或習委巷之風,下自士族,上流宮禁,有涉於此者,願陛下一切屏絕之,以正基本,以先天下。故禮不可不隆。

  所謂博議者,臣聞古者天子聘后,上公逆之,諸侯主之,故春秋書「祭公來,遂逆王后于紀。」且夫國有大事,大臣不容不預聞也,昔慈聖光獻之立也,呂夷簡定其議,故其詔曰「覽上宰之敷言」,其冊曰「宗工鼎臣,誦言于朝」。先是,茶商陳氏女亦預選擇,王曾、宋綬皆以為言,大臣繼有言者,遂罷陳氏。仁宗所以為聖者,能從眾也。進言者必曰:「此陛下家事,非外人所預。」自古誤人主者,多由此言。天子以四海為家,中外之事,孰非陛下家事?無不可預之事,亦無不可預之人。且陛下用一執政,進一近臣,必欲協天下人望,況立皇后以母天下乎!臣恐陛下一日降詔云立某人為皇后,則大臣雖有所見,亦難乎議論矣。今陛下之所選擇,莫若出其姓氏,宣問大臣,若聖志既定,而眾議僉同,則卜筮協從,鬼神其依,天人之意,無不同矣。故議不可不博。臣幸備勸講,其職在以帝王之事裨益聖德,故敢獻其所聞。臣之愚誠,惟中宮正位之後,四海之內,室家相慶,則宗社之福也。(據范祖禹家傳附此疏於十一月末,據集注在十一月十九日。)

  先是,浙西鈐轄蘇軾言:

  臣聞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此古今不刊之語也。至於救災恤患,尤當在早。若災傷之民,救之於未饑,則用物約而所及廣,不過略減上供,糶賣常平,官無大失,而人人受賜,今歲之事是也。若救之於已饑,則用物博而所及微【一○】,至於耗散省倉,虧損課利,官為一困,而已饑之民終於死亡,熙寧之事是也。熙寧之災傷,本緣天旱米貴,而沈起、張靚之流,不先事奏聞,但務立賞閉糶,富民皆爭藏穀,小民無所得食。流殍既作,然後朝廷知之,始敕運江西及截本路上供米一百二十萬石濟之,巡門俵米,攔街散粥,終不能救。饑饉既成,繼以疾疫,本路死者五十餘萬人,城郭蕭條,田野邱墟,兩稅課利,皆失其舊。勘會熙寧八年本路放稅米一百三十萬石,酒課虧減六十七萬餘貫,略計所失,共計三百二十餘萬貫石,其餘耗散不可悉數,至今轉運司貧乏不能舉手。此無他,不先事處置之過也。去年浙西數郡先水後旱,災傷不減熙寧,然二聖仁智聰明,於去年十一月中,首發德音,截撥本路上供斛斗二十萬石賑濟,又於十二月中,寬減轉運司元祐四年上供額斛三分之一,為米五十餘萬斛,盡用其錢買銀絹上供,了無一毫虧損縣官,而命下之日,所在歡呼。官既行糴,(案「行糴」二字未詳。考蘇軾集作「住糴」,亦與上下文意相戾,疑當作「行糶」為是。)米價自落。又自正月開倉糶常平米,仍免數路稅務(案「數路稅務」原本作「常平稅務」,誤,今據本集改正。)所收五穀力勝錢,且賜度牒三百道以助賑濟,本路帖然,遂無一人餓殍者,此無他,先事處置之力也。由此觀之,事豫則立,不豫則廢,其禍福相絕如此。恭惟二聖天地父母之心,見民疾苦,匍匐救之,本不計較費用多少。而臣愚無識,但知權利害之輕重,計得喪之大小,以為譬如民庶之家,置莊田,招佃客,本望租課,非行仁義,然猶至水旱之歲,必須放免欠負借貸種糧者,其心誠恐客散而田荒【一一】,後日之失,必倍於今故也,而況有天下子萬姓而不計其後乎?臣自去歲以來,區區獻言,屢瀆天聽者,實恐陛下客散而田荒也。

  去歲杭州米價每斗至八九十,今年正月已來,日漸減落。至五六月間,浙西數郡大雨不止,太湖泛溢,所在害稼,六月初間,米價復長,七月初,斗及百錢足陌。見今新米已出,而常平官米不敢住糶,災傷之勢,恐甚於去歲。何者?去歲之災,如人初病,今歲之災,如病再發,病狀雖同,氣力衰耗,恐難支持。又緣春夏之交,雨水調勻,浙人喜於豐歲,家家典賣,舉債出息,以事田作,車水築圩,高下殆遍,計本已重,指日待熟,而霪雨風濤,一舉害之,民之窮苦,實倍去歲。近者將官劉季孫往蘇州按教,臣密令季孫沿路體訪,季孫還為臣言,此數州不獨霪雨為害,又多大風,猝起潮浪,堤堰圩垾,率皆破損,湖州水入城中,民家皆尺餘,此去歲所無有也。而轉運判官張璹自常、潤還,所言略同,云親見吴江平望八尺,聞有舉家田苗沒在深水底,父子聚哭,以船栰撈摝,云半米猶堪炒喫,青穟且以喂牛。正使自今雨止,已非豐歲,而況止不止又未可知,則來歲之憂,非復今年之比矣。何以言之?去年杭州管常平米二十三萬石,今來已糶過十五萬石,餘八萬石,而糶賣未已。又緣去年災傷放稅,及和糴不行,省倉闕數,所有上件常平米八萬石,只了兌撥充軍糧,更無見在,惟有糶常平米錢近八萬貫,而錢非救饑之物,若來年米益貴,錢益輕,雖積錢如山,終無所用。熙寧中,兩浙市易出錢百萬緡,民無貧富,皆得取用,而米不可得,故曳羅紈,帶金玉,橫尸道上者,不可勝計。今來浙東西大抵皆糶過常平米,見在數絕少,熙寧之憂,凜凜在人眼中矣。

  臣材力短淺,加之衰病,而一路生齒,憂責在臣,受恩既深,不敢別乞閒郡,日夜思慮,求來年救饑之術,別無長策,惟秋冬之間,不惜高價,多糴常平米,以備來年出糶。今來浙西數州米既不熟,而轉運司又管上供年額斛斗一百五十餘萬石,若兩司爭糴,米必大貴,饑饉愈速。和糴不行,來年青黃不交之際,常平有錢無米,官吏拱手坐視人死,而山海之間,接連甌閩,盜賊結集,或生意外之患,則雖誅殛臣等,何補於敗。以此須至具實奏聞,伏望聖慈備錄臣奏,行下戶部及本路轉運、提刑、兩路鈐轄司,疾早相度來年合與不合準備常平斛斗出糶救饑,如合準備,即具逐州合用數目。臣已約度杭州合用二十餘萬石,仍委逐司擘畫,合如何措置,令米價不至大段翔踊,收糴得足。如逐司以謂不須準備出糶救濟,即令各具保明來年委得不至飢殍流亡,結罪聞奏。緣今來已是入秋,去和糴日為無幾,比及相度往復取旨,深慮不及於事,伏乞詳察,速賜指揮。貼黃稱:「臣聞之道路,閩中災傷尤甚,盜賊頗眾。或云邵武軍有強賊人數不少,恐是廖恩餘黨,轉運司見令衢州官吏就近體訪。雖未知虛實,然恐萬一有之,不可不預慮也。」

  又稱:「謹按唐史,憲宗謂宰臣曰:『卿等累言吴越去年水旱,昨有御史自江、淮按察回,言不至為災,此事信否?』李絳對曰:『臣見淮南、浙江東西道狀,皆云水旱,且方隅受任,皆朝廷信重之臣,信非事實,豈敢上陳?此固非虛說也。御史官卑,選擇非其人,奏報之間,或容希媚。況推誠之道,君人大本,苟一方不稔,當即日救濟饑貧,何可疑之耶?』帝曰:『向者不思而有此問,朕言過矣。』絳等稽首再拜。帝曰:『今後諸道被水旱饑荒之處,速宜蠲貸之。』又按本朝會要,太宗嘗語宰臣曰:『國家儲蓄,最是急務,蓋以備凶年救人命。昨者江南數州微有災旱,朕聞之,急遣使往彼,分路賑貸,果聞不至流亡,兼無飢殍,亦無盜賊之患。苟無積粟,何以拯救饑民?』近者臣每觀邸報,諸路監司多是於三四月間先奏雨水調勻,苗稼豐茂;及至災傷【一二】,須待餓殍流亡,然後奏知,此有司之常態,古今之通患也。豐熟不須先知,人人爭奏,災傷正合預備,相顧不言。若非朝廷廣加採察,則遠方之民,何所告訴?」時七月戊寅也。(戊寅,十五日。)

  戊子,軾又言:「今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皆連晝夜大風雨,二十四日雨稍止,至夜復大雨。竊料蘇、湖等州風濤所損,必加於前,若不早作擘畫,廣行收糴常平斛斗準備,則來歲必有流殍之憂。伏惟聖慈早賜愍救,檢會前奏,速賜施行。臣別無才術,惟知屢奏,喧瀆聖聽,罪當萬死。」

  八月丙申,詔從軾請,下本路轉運、提點刑獄司及兩路鈐轄司,限半月具相度準備救濟事具以聞。

  丁巳,軾又言:「臣前奏所乞,如逐司以謂不須準備出糶救濟,即令各具保明來年委得不至飢殍流亡,結罪聞奏之意,蓋欲逐司官吏依實相度,不敢滅裂,令戶部節略行下。伏乞檢會前奏,特賜明降指揮施行。」

  九月戊辰,軾又言:

  本司勘會去年八九月間,杭州在市米價每斗六十文足,至十一月長至九十五文足,其勢方踊貴間,因朝旨寬減轉運司上供額斛三分之一,即時米價減落。及本州正月內便行出糶常平米,至七月終,共糶一十八萬石,以此米價無由增長,人免流殍。今來在市米見今已是七十五文足,至今冬間轉運司收糴上供額斛,及檢放秋稅,軍糧恐有闕少,亦須和糴取足。又本州須糴常平米二十餘萬石,諸州亦各收買,似此爭糴,必須踊貴,縱使大破官錢,收糴得足,亦恐來年闕食小民,必不辦高價收買官米,至時若米貴人飢,本司必須奏乞減價出賣,竊料仁聖在上,必不忍坐視人飢,不許減價。約度浙西諸郡,今年必須和糴常平米五十餘萬石,準備來年出糶,若價高本重,至時每斗只減十文,亦須坐失五萬餘貫。而況饑饉已成,流殍不已,則朝廷所以救之者,其費豈止五萬餘貫而已哉!欲乞聖慈特許寬減轉運司今年上供額斛一半,仍依去年例,令折價錢,置場收買金銀綢絹上供,則朝廷無所耗失,而浙中米價稍平,常平收糴得足,來年不至大段減價,耗折常平錢本,一路之人,得免流殍,為惠不小。勘會去年本司亦乞寬減上供額斛一半,準敕只許寬減三分之一,今來災傷及檢放稅租次第,皆甚於去年,又緣連年災傷,民力愈耗,合倍加存卹,所以須奏乞寬減一半【一三】。伏望聖慈憐愍一方,特依所乞,盡數寬減。

  又勘會熙寧八年兩浙饑饉,朝旨截撥江西及本路上供斛斗一百二十五萬石,賜本路賑濟,只緣本路奏乞後時,不及於事,卒死五十萬人。去歲十一月二十九日,聖旨令發運司撥上供斛斗二十二萬石,賜本路減價出糶,所費只及熙寧六分之一,然及時濟用,倉廩有備,米不騰踊,人免流殍。本司今來勘會蘇、湖、常、秀等州頻年災傷,人戶披訴,已倍去歲,檢放苗米,亦必加倍。不惟人戶闕食,亦恐軍糧不足。欲乞檢會去年體例,更賜加數,特與截撥本路或發運司上供斛斗三十萬石,令本路減價出糶,或用補軍糧之闕。伏望聖慈愍念一路軍民,特與盡數應副。

  前件事已關牒本路轉運、提刑司,照會相度施行去訖。深慮轉運司官吏職在供餽,所有寬減額斛,難於自言,伏望聖明以一方生靈為心,非為苟寬官吏之責,特賜過慮,及早施行。又況所乞數目雖廣,而所耗損錢數不多,若待饑饉已成,然後垂救,則所費十倍,無及於事。伏乞決自聖意,指揮三省,更不下有司往復勘當施行。(九月戊辰七日,軾條具二事,其一乞寬減轉運司上供額斛一半,其二乞截撥上供米三十萬石準備。)戊寅,軾又言:

  本司再相度來年準備大計,全在廣糴常平斛斗,於正月以後便行出糶,平準市價,以免流殍之災,此外更無長策。今來選差官吏,開倉和糴,優估米價,戒約專斗不得乞覓,非不嚴切,然經今一月,並無一人赴倉入中。體問得蓋是蘇、湖、常、秀大段災傷,兼自八月半間至今陰雨不止,災傷之餘,所收無幾,又少遇晴乾,已熟者不得刈,已刈者不得舂,有穀無米,日就腐壞。見今訪聞蘇州【一四】在市米價,已是九十五文足,添長之勢,炎炎未已。本司欲便令杭州添價收糴,不惟助長米價,為小民目下之患,又官本既貴,來年難為出糶;若不添錢,又恐終是收糴不行,來年春夏間闕米出糶,有流殍之憂。竊料至時難以諱言災傷,官吏亦須略具事實聞奏,仁聖在上,理無不救,必須多方於鄰路擘畫斛斗賑濟,若不預為之防,則恐鄰路無備,臨時擘畫不行,須至先事奏乞。勘會去歲朝旨,寬減轉運司上供額斛三分之一,卻令將折斛錢置銀絹上供。又今年本司亦奏乞減額斛一半,如蒙施行,即轉運司折斛錢萬數不少。又勘會提刑司官今年諸州糶常平米至多【一五】,所多常平司官錢萬數不少,但有錢無米,坐視饑饉,為憂不細。欲乞聖慈過為防慮,特敕發運司相度擘畫錢本,於江、淮近便豐熟州軍差官置場,和糴白米五十萬石,嚴賜指揮,須官數足,仍般至真、揚州樁管;若來春本路闕常平米出糶,即令發運司撥發,於逐州下卸,仍以本路常平錢充還;若至時本路常平米有備,不須般運上件米出糶,即就撥充本路轉運司上供額斛,卻以寬減折斛錢充還。如此即於朝省錢物,無所耗損,而本路生靈億萬性命,稍免溝壑之憂。貼黃稱:「今年災傷,實倍去年,但官吏上下皆不樂檢放,諱言災傷。只如近日秀州嘉興縣因不受訴災傷詞狀,致踏死四十餘人。大率所在官吏皆同此意,但此一處以踏死人多,獨彰露耳。若朝廷只據逐處申奏及檢放秋稅分數,即無由盡見災傷之實。又臣竊見轉運、提刑司所奏災傷,皆無迫切懇至之語,朝論必以臣為過當。然臣實見連年災傷,父老皆言事勢不減熙寧,民間有錢,尚因無米,飢死數十萬人,況今民間絕無見錢,若又無米,則流殍之災,未易度量。伏望陛下深為防慮,若來年人戶元不闕食。不須如此擘畫,則臣不合過當張皇之罪,所不敢辭。縱被誅譴,終賢於有災無備,坐視人死而不能救也。」

  十月壬子,軾又言:

  臣近奉朝旨,相度準備來年賑濟闕食人戶,尋具畫一事件聞奏,內多糴常平以備來年出糶平準市價一事,最為要切。見今浙西諸郡米價雖貴,然不過七十文足,竊度來年青黃不交之際,米價必無一百以下。至時若依元價出糶,猶可以平壓翔踊之患,終勝於官無斛斗。坐視流殍。而提刑司專務靳惜兩三錢,遍行文字,減勒官估。臣已指麾杭州不得減價,依舊作七十收糴,見今亦不過糴得三萬餘石。其餘諸郡,不敢有違。訪聞蘇、秀最係出米地分【一六】,見今不過糴得二三萬石。而湖州一處災傷為甚,提刑司以指揮本司住糴,卻令蘇州撥常平米五萬石與湖州,又令秀州撥十萬石與杭州。若湖州得五萬石,猶恐未足於用,而蘇、秀撥十五萬石,深慮逐州不免妨闕。若所糴不多,即是兩頭闕事,而般運水腳兵稍有偷盜耗失之費,亦與所減兩三錢不爭。若使來年官米數少【一七】,不能平壓市價,致有流殍,更煩朝廷截撥斛斗,散與饑民,則為十倍之費。乃是所減毫毛,而所損邱山,大為非策。訪聞諸郡富民,皆知來年必是米貴,各欲廣行收糴,以規厚利。若官估稍優,則農民米貨盡歸於官【一八】,此等無由乘時射利,吞併貧弱,故造作言語,以搖官吏,皆言多破官錢,深為可惜,若便為減價住糴,正墮其計。況今來已是十月下旬,不過更一二十日,即無收糴,縱令添價,亦不及事,恐有誤來年出糶大事,所以須至別作擘畫,仰訴朝廷。緣臣先於九月十七日,曾奏乞下發運司,於豐熟近便州軍和糴五十萬石,以備常平米不足,般取出糶,卻以本路常平錢還發運司【一九】;若常平米足用,即充本路轉運司上供米,仍以額斛錢撥還【二○】。兼勘會淮南大熟,揚州、高郵軍米價甚平,若行此策,顯無妨害。伏望聖慈檢會前奏,速賜施行,與此一方連年被災之民,廣作準備。是月壬午,軾又言:「臣勘會今年本路風水之災,倍於去年,本司累具合行救濟事件聞奏,伏料仁聖在上,必已矜察。見今蘇、湖、杭、秀等州,米價日長,杭州所糴粗米【二一】,以備出糶,每斗不下六十七至七十足錢,猶自收糴不行【二二】,恐須至更添錢招買,方稍足用。竊計開春米價必是翔涌,若依條不虧元價出糶,則官本已重,小民難於收糴,無以救濟貧下,平準市價;若奏乞減價出糶,又恐耗失常平官本,亦非長策。貼黃稱:『常平錢米,豐凶之際,平準物價,以救民命,繫利害至重。本司已累奏乞指揮諸路專行糶糴,不得別將他用,如召募饑民興土功水利之類,有出無入,即漸耗散。伏望朝廷留意。』杭州裏外見管義倉米四萬餘石,準條災傷之年并許俵散賑濟。本司相度若待饑饉已成,方將上件義倉米盡行俵散,亦未能盡濟饑民。惟是開春已後,纔見在市米價增長,即便將義倉,常平米賤價出糶,但市價不長,則一郡之民人人受賜。今來奏請欲乞將常平米,除三年以上依條合減價外,其餘並每斗減五文,內係今年貴價收糴者,每斗減二十文出糶;仍將義倉米隨色額估定賤價,一處出糶,所收錢并用填還常平所虧官本錢。如填還足外尚有剩數,亦許撥填本路別州常平所虧官本錢,仍下浙西諸郡,依此體例施行。所貴本路明年饑民,普得賤米喫用【二三】,全活億萬性命,其利至博。而其實止於耗卻義倉元不破官本米貨十餘萬石【二四】,況自來有條,災傷之歲許將義倉米俵散,但俵散之所及者狹,不如出糶之利所及者廣。伏望聖慈特出宸斷,早賜施行。」貼黃:「本司相度來年艱食之勢,深可憂畏,若候饑饉已成,疾疫已作,仁聖在上,必須廣作擘畫錢米救濟,其費必相倍蓰。若行本司所奏,開春便行出糶,則米價不長,億萬生聚,人人蒙賜。緣今年已是十一月末,乞速賜施行,所貴正月內便得開倉出糶。」

  久之,乃有詔發運司兌撥合起上供并封樁等錢一百萬貫,趁時糴買斛斗封樁,準備移用,餘依浙西鈐轄司所奏施行。(此據六年三月二十三日罷杭州後再乞發運司應付浙西米狀,詔下當在六年春。初,軾奏浙西災傷前後凡七章,今悉編入十一月末。軾坐此為賈易等彈劾,賴范祖禹封駮乃已,事見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八月四日軾自辯劄子。欲究此事本末,故詳載之,或刪取其要。)

  注 釋

  【一】仍召本土有物力戶三人委保不夾帶兵器「召」原作「詔」,據注文及宋會要職官四四之八改。

  【二】仍召本土有物力戶三人「仍」原作「為」,據閣本及蘇東坡集奏議集卷八乞禁商旅過外國狀改。

  【三】及往高麗新羅登萊州界者「往」原作「住」,「萊」字原脫,據同上書及宋會要職官四四之八改補。

  【四】往北界者「往」原作「住」,據上引宋會要改。

  【五】皆美太姒也案:范太史集卷二○論立后上太皇太后疏作「皆美太任、太姒也。」

  【六】懿安郭后「安」原作「文」,據同上書及新唐書卷七七后妃傳改。

  【七】禮曰二字原脫,據范太史集卷二○論立后上太皇太后疏及禮記昏義補。

  【八】外內和順「外內」二字原倒,據上引禮記乙正。

  【九】所以治愛人「治」字原脫,據范太史集卷二○論立后上太皇太后疏及禮記哀公問補。

  【一○】則用物博而所及微「物」字原脫,據上文及蘇東坡集奏議集卷七奏浙西災傷補

  【一一】其心誠恐客散而田荒「心誠」二字原倒,據活字本及同上書乙正。

  【一二】及至災傷「及」原作「不」,據閣本、活字本及同上書改。

  【一三】所以須奏乞寬減一半「半」原作「年」,據閣本及蘇東坡集奏議集卷八相度準備賑濟改。

  【一四】蘇州同上書作「蘇、秀州」。

  【一五】又勘會提刑司官今年諸州糶常平米至多「糶」原作「糴」,據同上書改。

  【一六】訪聞蘇秀最係出米地分「分」原作「方」,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一七】若使來年官米數少「少」原作「多」,據同上書改。

  【一八】則農民米貨盡歸於官「貨」原作「價」,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一九】卻以本路常平錢還發運司「發」原作「轉」,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二○】仍以額斛錢撥還「斛」字原脫,據同上書補。

  【二一】杭州所糴粗米「粗」原作「租」,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二二】猶自收糴不行「自」原作「日」,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二三】普得賤米喫用「普」原作「並」,「賤」原作「錢」,據同上書改。

  【二四】耗卻義倉元不破官本米貨十餘萬石「貨」原作「價」,據閣本及同上書改。「石」字原脫,據同上書補。